25. 胎生 霧氣和漫長的黑夜,……(2 / 2)

“咚。”

頭頂母體的目光猛然落下。

遠處不知何處,一聲尖銳地哀嚎掙紮著響起。完全同步的刹那,閆默融化。

作為保護胎兒的堅定守衛,母體捕獲並清除了竊取養分的牆中鼠。

可怖的光亮消失了,我曾經體驗過一次的,那種難以抵禦地困倦襲來。

接二連三的倒地聲,所有合格的“胎兒”都栽倒入睡,進入了本次平安夜。

被人為掩蓋上一層溫和輕紗的童年就此中止,分娩的恐怖劇痛要到來了。

香甜而安然的睡意中,我的眼淚猛地流了出來。

溫暖的腥黃羊水把我們淹沒。

接著,隨著陣痛和攣縮,陷坑的四方邊界開始不停回縮。腹部一痛,連接著我們的臍帶地道向我撲來。

虛幻又切實地,我感到某種飽足從四邊八方而來,我回到了那截困住我的地道之中。

上或者下,就像一開始我感到的一樣,什麼都沒有。

這一瞬間,我的腦海裡不可抑製地,回想起我曾經看到的一段話。

那是一位作家說過的,他說,人在平原上行走,突然迎麵遇到一堵牆,這牆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向左無限遠,向右無限遠。這堵牆是什麼?

是死亡。

此刻的我終於絕望地認識到,是的,這就是死亡。

作為還未出生,等待分娩的胎兒,我在死亡中必須再一次等待,等待並不存在的時間流逝。

我前所未有虔誠地向所有不可知的存在祈禱,祈禱這個平安夜後的白天和夜晚,我們還能在陷坑中活過來,哪怕是作為真正畸變淘汰的泥中祟。

不要幸存,不要完成最後的分娩,不要就此結束這場噩夢。

我深呼吸,把手向眼前濡濕的牆壁伸去。

無比粘滑的牆壁中,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融化被吞食了,僅剩的隻有一些還沒被消化掉的金屬碎片。

它們就鑲嵌在牆體的泥土中,和我們在地道裡發現時一樣。

束縛我的睡袋已經消失了,我又摸向背後,果然摸到了一開始的背包。

來吧。我對自己說,不要忘記。摸出背包裡的耳機,對著耳機輕輕叩動了一聲。

我知道,在莫比烏斯環的那一頭,那個同樣被困住,在陌生環境中緊張的自己,一定能夠在某個時刻聽到這個暗示,配合我重新開始這場孕育遊戲。

“高六,野貓,聽我說。”

隊伍頻道的電流聲沙沙作響。

我定了定神,平靜地整理自己的思緒。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足夠幸運,這是不是第一次分娩的循環。我也不知道,之後我們會不會重新變回白紙,遺忘已經見證過的一切。”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幫我賭一把。”

耳機裡輕輕敲了一下,高六冷冽地聲音在裡麵平靜地回答我:

“我什麼時候跳下去?”

我勉強笑了一下。“萬一猜錯了沒循環,你可就摔死了。”

“嗯。”

“那麼……”我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臉,“高六和我們都不一樣,她有自我痊愈的特性。我猜這就是為什麼,她在“營地”上就能看到我們溺死在羊水裡的畫麵。”

“因為母體將我們重塑孕育的過程裡,對我們的破壞,高六是可以通過自愈彌補抵抗一部分的。”

“高六,我會把我所有想到的、推測的信息告訴給你。接下來你會成為我的信息存儲器,如果你之後還記得什麼,可以告訴給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積累信息,爭取時間。”

“對……對。抱歉,我太緊張了。我現在太多廢話……”

我大概是難以控製地突然失聲了幾秒鐘,才又繼續說:

“野貓,高六的恢複能力有巨大的缺陷,這一點你是知道的。一旦她有斷肢一類的殘缺,她的能力就會關閉,我們在循環中的信息累積就會永遠關停。”

“……作為陷坑規則裡,她必然對應的那個“家人”和守衛,你必須不顧一切保護她。包括現在,看她去死。”

“閆默最後的那個問題,我已經想明白了,為什麼一定需要一個家人。”

“因為,不考慮人的傲慢,“胎兒”的孕育和分娩,為什麼一定要是胎生呢?”

“我們應當是一個,類似生雞蛋的東西。被保護的那個,是裡麵的雞蛋黃。而對應的那個家人,是她的雞蛋殼和雞蛋清,給她提供養分和保護。越是血親,營養的傳遞損耗就越少。”

“所以隻能是一個選擇一個,不能多也不能少。”

“所以每次白天,總會有一個人死去。那其實是作為養分,自然地在完成胎兒認定後,被母體認為必須被吸收和清除。而執行指令,殺死這個人的,就是前一晚和他結對的那個家人。”

“所以,他們不管在哪裡,在何時,沒有任何防備。”

“野貓,高六。胎兒的選定一定會是最健康強壯、有最緊密血親作為養分供給保護的那一個。這次能存活的那個幸運兒,我確定一定是能通過自愈保持最完美狀態的高六。”

“所以,高六必須選擇去死,在被成功分娩前就死去,迫使這次孕育的循環繼續開始。這樣,我們才有機會想一想,有沒有其他方法,讓我們其他人活下來。”

接著,我沒有停頓,用一種近乎冷酷的態度開始自顧自地回顧所有我的發現,不停地說,口乾舌燥,頭暈目眩。

野貓在耳機裡沉默著,過了一會兒,有些艱難問:

“所以,隻要放棄不跳,再過一會兒,我的妹妹也許現在就可以安全地被分娩離開。而我作為屬於她的泥中祟,也可以作為屬於她的怪物陪伴她出去,是嗎?”

“是。”

“如果賭錯,也許根本沒有再一次的循環,我妹妹跳下來就直接死了,是嗎?”

“是。”

我笑了起來。“所以我選擇跟你們說實話。我這個人嘛,一直這麼缺德,不喜歡封建糟粕,但喜歡道德綁架。我不甘心哎。”

“嗯,顧問回見。”

高六淡淡說,耳機裡她凜冽地笑了一下。

“哥,我跳了,你認真看好我。”

頭頂上方,不知道具體在何處,光影一動,一個高瘦的人影沒有任何裝備保護,毫不猶豫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