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采薇的“加課”不僅僅隻有踢蹴鞠, 還有一些其他的五花八門的活動,比如教這群孩子們唱歌。
她把詩經裡的一些詩詞譜了曲,然後快要下學的時候竟然拿了一個琵琶過來, 讓孩子們跟著她的調唱出聲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她唱一句,孩子們跟著唱一句,就當是為以後學《詩經》打基礎。
二年生和年生的先生們隔著走廊聽到了一年生學堂裡泛著童稚的歌聲,都伸長脖子走出課堂,互相對視了一眼, 看到了對方眼裡的不解。
然後二人聚在一起說:“這個京師女人到底什麼來頭, 天天課不好好上,竟弄這些奇技淫巧。這也算是蒙學?再給她瞎搞下去, 這個蒙學就毀她手裡了。”
再後來, 黃采薇下學前又領著學生們出了蒙學在外麵散步, 一麵散步一麵講昔年孔子帶領學生們在泗水遊春的故事。
又講了一些彆的東西,當聊天一樣散落地將她知道的曆史趣事拿出來說, 學生們當出來玩了, 實際上在這個過程裡不知不覺了解了一些彆的東西。
然而幾天下來, 二年生和年生的先生俱已受不了了黃采薇的新花樣, 於是這天攔住了她說:“你這是在誤人子弟!”
黃采薇就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我如何誤人子弟了?”
一說起這個, 這兩個先生就有話說了, 山羊胡的那個說:“你整日不教書, 儘帶著學生胡鬨, 今日蹴鞠, 明日唱歌,後日出去亂跑的,學生不像學生, 先生不像先生的,不像話!”
另外一個麵相看起來凶點的長臉說:“不錯,整日弄這些,我們的學生被影響得上課也沒心思了。”
黃采薇說:“我又沒有成日叫他們在外麵瘋跑,每日該教的該做的都弄完了,才拓展這些的。”
“那也不能這樣!這就是奇技淫巧!不像上學的樣子!”兩個先生反駁她。
“那是你們狹隘了,隻以為學習就是關課堂裡。
“比如說這蹴鞠,你們覺得隻是玩耍,實際上我叫他們出去踢蹴鞠是為了鍛煉體魄。從前君子得會六藝,裡麵就有射禦二項,說明一個合格的儒學生不僅得知書識禮,還得體魄強健,修身養性。咱們這鄉野地方想要鍛煉體魄,射禦是沒有條件的,所以我就叫他們踢蹴鞠。蹴鞠這種活動呢,不僅能鍛煉身體、場地便宜,規則還講究合作分工和戰術,總之是有好處的。
“再說我叫他們唱歌,唱的卻是《詩經》裡的歌,這種歌應該用編鐘編曲,不過條件有限,我用琵琶也差不多。再說詩經一開始收錄的就是歌謠,歌謠就是得唱出來才算正宗,不比乾巴巴地背念更好記?雖然現在他們還沒學到詩經,我先教他們唱了,得日後要學的時候立刻就能想出來了。
“還有出去帶領他們散步也是有講究的,古代的先生們都講究帶領弟子們四處遊學,我們這沒條件搞遊學,就改成散步也差不多……”黃采薇一條一條地將她的理由說了,好像她每步都有深意。
兩個男先生想說點什麼,卻無法辯駁,可是又不肯認下自己說不過黃采薇的事情,依然嘴硬:“你個女人懂什麼啟蒙?整日瞎搞,還搬出一大堆歪理來,彆人啟蒙就不弄你這些花樣!”
黃采薇輕蔑地笑了一下:“我們之間是有些啟蒙之事上的分歧,但是分歧是分歧,你們拋去分歧論男女,難道是啟蒙先生的做派?”
喬定原正好從後麵過來,她高高大大的,說話比黃采薇難聽,直接朝這兩位男先生:“你們倆睜開眼睛看看天日吧,還男人女人的,長公主難道不是女人?你們怎不去她麵前說你是女人懂什麼治國?女人怎麼了?你們還是女人生的呢,連自己生母都瞧不起算什麼先生?”
“你這個仆婦!欺人太甚!”凶長臉的那個秀才指著喬定原說。
另一個朝黃采薇:“黃先生,如果這就是你做學問的態度,那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這青陽蒙學的先生不做也罷!”
凶長臉的也緊跟著山羊胡:“告辭!”
說著兩人一甩袖子走人了,喬定原看著人走了,才反應過來,朝黃采薇:“壞了,我好像給你把這倆迂腐文物氣走了,這下從哪裡招新先生來呢?”
黃采薇擺擺手,說:“也不全是你氣的,我也出力了,要走就走吧,他倆看我哪哪都不順眼,遲早的事情。”
“那他們走了,這蒙學的先生該怎麼辦?你一個人教得過來嗎?”喬定原說。
“他們遲早會回來的。”黃采薇不以為意。
“為什麼?”
“因為欺軟怕硬。”黃采薇挑挑眉。
喬定原明白了:“你是說他們會因為知道你身份又回來。”
黃采薇卻搖搖頭,說:“哪用這麼麻煩,他們本來就辭不了,說的就是氣話。
“蒙學的先生吃的是官府的飯,都是有縣裡教諭委任的,是他們想辭就辭的嗎?都這樣隨隨便便能辭就辭的話,蒙學不就沒有先生了嗎?本身為了防止這些有些功名在身的先生,教一半跑去科考撂挑子了,蒙學先生一期就是五年,五年內不得隨便卸任中途科考,等過了五年才可以自己去選跟教諭解任。”
黃采薇和喬定原解釋。
喬定原聽明白了,於是說:“那就是他們本來就沒法子走人?也是,這麼大年紀了,秀才功名封頂了,就靠這個混口飯吃,走了也未必能考上舉人。那他們怎麼敢這麼大口氣說走就走,以為我們不懂這些?”
黃采薇點了點頭,說:“沒錯。他們就是欺負我們是女人,以為我們不懂這些,所謂不乾了就是之後不來上課了,實際上是不敢去找教諭提前卸任的,真去了,秀才功名都能革掉。就是做出這副樣子恐嚇我,以為我拿他們沒辦法,再等我去登門道歉把他們請回來。”
“真敢想的。”喬定原冷笑,又問黃采薇:“你預備怎麼辦?”
黃采薇說:“我直接寫封信給教諭,既然他們想告辭我就幫幫他們。”
喬定原一想,是了,黃采薇並不是普通的女先生,她自己本身就是歸鄉養老的女官,當地官員本身就要客客氣氣的,能給自己當後台那乾嘛要憋屈自己?
那兩個男先生以為黃采薇隻是一個孤身女人,所以欺軟,做出這般姿態就是要黃采薇上門致歉。
等黃采薇這封信一寫出去,他們就怕硬了,就自己回來了。
這幾天蒙學裡最大的變化就是蒙學裡的兩個男先生據說都一起生病了,黃先生就也順便客串一下二年生和年生的課堂。
祝翾作為一年生的齋長更忙了,更要幫助黃先生監督一年生們自己學習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