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月墜花折】(2 / 2)

寒門貴女 戴山青 7825 字 10個月前

四個人都沉默了,元奉壹變啞巴了殺傷力也不減,又因為他的神展開最後全沒了。

大家也不打算再玩一局無人生還的過家家了,正好也要上課了。

……

到了下學回家,祝翾就知道陳秋生說的投水是真的。

投水的女子祝翾也不陌生,竟然是中秋前後出嫁的鄭觀音,這才進門幾個月,怎麼就淪落到跳水的地步了?

祝翾一聽說是鄭觀音,就問孫老太:“那她活下來了嗎?”

孫老太就說:“這樣冷的天,鐵了心要死的人,怎麼活得下來?聽說撈上來就沒氣了,鄭家的聽了消息哭了一整天呢,她阿娘都哭到背過氣去,好好的人非要尋死,叫家裡人白發送黑發,哎。”

“那她為什麼要投水呢?”祝翾又繼續問道。

“這哪個知道?有些人尋死就是沒道理,吃儘了苦的人忍著忍著就活下去了,一些人日子過得不錯,常常因為想不開就一時糊塗沒了。

“我小時候就有戶人家的媳婦立春的時候一個人做了兩三百個春餅,忙得腰酸,結果隻吃到了半個,全家都吃了,婆婆最後拿自己吃了一半吃不下的賞給她。一時受不得氣,立馬就去投井了,再叫她坐會冷靜冷靜,可能就不想死了。要尋死的很多就是腦子轉不過彎子來。”孫老太一麵說一麵縫被子。

祝老頭聽了也說:“也不懂她有什麼好尋死的,關家多好的門戶,當初娶她各種誠意,跌進蜜裡的人,還這樣想不開?真是個沒福氣的女娃。”

過了一會,鄭家的人穿著一身白就來了,請祝老頭去關家紮喪棚,祝老頭不忙的時候會做這些掙錢,大家就知道鄭觀音這個女子是確定沒了。

祝家的大人又各自為這個年輕女子的死各自唏噓了一陣,大家都覺得是鄭觀音想不開,關家那樣的日子都沒福氣去享,才做了幾個月新娘子就要尋死。

祝翾心裡也好奇鄭觀音為什麼要投水,死是那麼痛苦的事情,以前聽到哪戶媳婦投井投水的事情,都是那家媳婦苦得過不下去了才這樣,活得比死了還難受。

但是鄭觀音不一定是“想不開”,祝翾見過出嫁前的鄭觀音,不是在廟會上,是在田壟上。

鄭觀音個子高挑,一張瓜子臉,不是很白,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眼睛形狀很漂亮,還會唱歌。

她一麵乾著活一麵輕輕哼著歌,身上泛著鮮活的氣息,經過的小夥子都偷偷看她,她就大大方方任人看,她雖然不是很白,但確實是俏麗的姑娘,到了要扮觀音的時候再把自己悶白點,這樣的人,不像是想不開的女人。

第二天祝老頭早早地就去了關家放喪棚,祝翾仍然去上學,等陳秋生來了,她果然上來就說:“我昨天早上在河邊看到的那個女的,竟然是鄭觀音!”

“我已經知道了。”

祝翾低下頭,說:“我們去她婚宴上看戲的事情就仿佛在昨天一樣。”

這麼一想,祝翾就有點惆悵了,也有點為鄭觀音的死難過。

陳秋生又告訴祝翾:“關員外發了好大的火,覺得晦氣,好好的一個女子進門就自己尋死沒了,倘若是生病沒的,還有個說法,偏偏是跳水沒的。

“他兒子才娶新婦沒多久就成了鰥夫,覺得非常倒黴,這種死法也叫外麵人疑心他們家苛待媳婦,耽誤以後兒子續弦名聲了。”

祝翾聽了心裡有點悶悶的,原來鄭觀音的死在關家眼裡隻有兩個字,晦氣。

“那關家傷心了嗎?”

陳秋生就說:“傷心什麼,他們全家都在發火呢,覺得是鄭家有毛病,把閨女養得窄性子,會尋死。還有空為鄭觀音傷心?”

“可是當初娶親的時候,人人都說關家喜歡鄭觀音喜歡得不得了,她年輕輕輕沒了,怎麼傷心都不肯傷心一下?”

祝翾為關家人的反應感到寒心,當初娶親可是四喜班子都請來了,怎麼死了就翻臉成這樣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當初真有情,總要傷心一下吧。

祝翾想不明白,陳秋生又說:“鄭家的一大早就去道歉賠罪了,說他們養的女兒不好,會尋死,給關家找了晦氣,都跪下來道歉了,鄭觀音的阿娘一麵哭女兒一麵罵女兒,罵鄭觀音死得不好,不孝順。罵完了往地上一栽。”

“他們女兒在婆家沒了,他們上門道歉?”祝翾瞪大了眼睛。

一般人家女兒倘若在婆家自儘了,都是娘家鬨上門去,覺得自己姑娘的死婆家一定有關係,鬨得風風火火,然後最後得了賠償才走了。

“他們倒是想鬨,但是關家是一般人家嗎?鬨了把關家徹底得罪了又有什麼好處,姑娘已經折了,也活不回來了,索性上門道歉,說鄭觀音的死是她自己心窄。

“這樣關家也好洗了晦氣,不叫人懷疑苛待媳婦,以後也好續弦,這樣關家就乘了情,當初給的聘禮和彩禮就不要了。不然照關家的口氣,成婚幾個月就成了鰥夫肯定是找新娘子娘家算賬的。”陳秋生就給祝翾解釋這裡麵的彎彎繞繞。

然後又總結道:“鄭家人這才保住了當初結親的好處,鄭觀音娘家並不笨。”

祝翾的心更加沉了,那鄭觀音呢?

原來她的死在鄭家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帶來的好處會不會被收回。

她因為洞悉了這一點而為鄭觀音感到悲哀,也感到森然。

鄭觀音為什麼會投水,沒有答案,不知道原因,但是祝翾能瞥見她的悲哀,死了這樣悲哀的人,活著的時候也必然是悲哀的存在。

那場娶親,鄭觀音其實也不重要,換成彆的觀音,關家一樣會撒錢大辦,請四喜班子唱戲。

第一次,祝翾感到了一種恐懼,她沒親眼看見鄭觀音嫁人的場麵,那天她沒在牆上看,可是現在她恍惚間看到了。

看見長著一對笑渦的鄭觀音坐在花轎裡,一身嫁衣,卻不肯笑了,一身紅嫁衣就像一張網一樣罩住了她。

祝翾眼神一晃,想象裡的鄭觀音消失了。

她心裡又多了許多她這個年紀想不通的事情,那個看戲的夜晚雖然是鄭觀音的迎親宴,但當時祝翾隻記住了當時看的戲和吃的,迎親宴的新娘鄭觀音因為沒看見,所以一直是隱形的。

而現在記憶裡那個看戲的夜晚也因為鄭觀音的死罩上了一絲物是人非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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