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蓮看向兩個妹妹拉著手離開的背影,沒有羨慕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懷念的情緒出來,但是很快又消散了,她終究長大了。
“蓮姐兒!”孫老太喊她,祝蓮立馬“哎”了一聲。
孫老太拿起一個籃子給她,吩咐道:“你去運河那給你大父送飯去吧。”
又到了要服役的時節,雖然朝廷包飯,但是孫老太總是要做些家裡的吃的給丈夫送過去。
如今寧海縣的征役征的是通運河。
寧海縣幾乎算得上是揚州府比較窮的縣,因為地理位置閉塞,不是什麼交通要道,再往東全是海,所以要疏通運河,打通水上貿易網。
祝蓮接過孫老太的籃子,就往祝老頭那邊去了,祝老頭年紀大了,家裡也打算花錢免役,但是朝廷規定六十往上的人幫官府做活不是白做的,是有兩倍工錢的。
其他年紀服役的也是有補償的工錢,並不是白乾,隻是不多,不夠劃算。
這筆錢隻有南直隸發得出來,其他地方是發不出來的,就像南直隸的三年蒙學入讀率也是全國最高的,畢竟南直隸是亂世的龍興之地,最早安穩,經濟也一直很好。
祝蓮腿著到了祝老頭那,看見一群人熱火朝天地在乾活,有的人乾熱了就脫了上衣光了膀子,祝蓮看著眼前一堆男人,第一次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
有服役的青年發現岸邊站了祝蓮,祝蓮雖然才十二歲,但是也繼承了祝明的身高,身段比同齡人修長些,乍一看更像豆蔻年華的少女。
這些才成丁、也就十五六歲的青年看見祝蓮眼前一亮,就很輕浮地搭訕她:“小妹妹,來找誰?”
祝蓮不適應這種搭訕,她緊張地眨了眨眼睛,臉也有些紅,心裡卻有些害怕,真奇怪,以前她來送飯是從來不怕人的。
見祝蓮不搭理人,幾個青年就發出哄笑聲,說:“還提著籃子,該不會是給什麼小情郎送東西的吧。”
“我……我沒有什麼小情郎,你們不許胡說!”祝蓮惱怒了,她很不喜歡他們笑起來的模樣,不喜歡他們打量自己的那種眼神,她很想把籃子砸在對麵頭上。
還好大父來了,連著拍了幾個小子的頭,幾個小子收起剛才的神氣,都低下頭變乖了,祝老頭罵道:“才成丁的小子就敢在這油裡油氣的,我喊你們老子娘來打你們!”
祝蓮看見祝老頭就很高興,喊道:“大父!”
然後遞過籃子,說:“大母叫我給你的。”
祝老頭接過籃子打開,裡麵是包兒飯和薄荷水,就一口水一口飯坐著吃了起來,吃完了祝蓮把籃子收走。
祝蓮提著籃子回來了,就開始抱起一家人的臟衣服拿去河邊洗,洗著衣服的時候,她忍不住對著水麵照自己的臉,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火氣。
剛剛那幾個小子那種凝視的眼神雖然沒有惡意,但是她很不喜歡他們那種輕浮的語氣與態度,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但是又發不出火來。
祝蓮想不通,為什麼以前她去送飯,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情,她看了看自己漸漸成熟的臉,有些撒氣地攪亂了水麵,然後抱起洗好的衣服回去了。
晾完衣裳,祝蓮發了會呆,然後又默默開始繡花,過了一會家裡來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大母喊她出來見客,祝蓮出來了跟著大母的指引叫人。
那個陌生的女人就很細很細地打量她,也是那種令人有點不舒服的眼神,就像賣肉的估量肉攤上的肉的斤兩一樣,然後拉著祝蓮的手,問了一些問題。
比如祝蓮讀過幾本書,會做些什麼,喜歡繡花嗎,平日裡跟兄弟姐妹關係如何。
祝蓮心下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那個陌生的女人就捏起帕子對孫老太說:“你孫女真是樣樣都好,是齊全的姑娘,老善人你可不用操心她的終身,這樣的一定能夠落到一個好。不然叫那些平庸的怎麼活?”
祝蓮好像聽出來了,這個女人是那種牽線定親的媒婆,就忍不住縮回自己的手,看向孫老太。
孫老太卻堆著笑說:“我可不是想要早點打發孫女嫁人,還是個孩子。但是越早打聽越有挑揀的餘地,擇個三四年都不是問題,但是你知道的,我一個種田的,天天困家裡,哪裡知道哪家有好的少年郎,才請了你來。”
媒婆笑了起來,說:“我知道,你放心,年紀相仿的兒郎我都幫你們留意著,不滿意再換,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早選早看才有餘地,選三四年也正常。
“不是我跟你吹牛,整個寧海縣裡,我做成的婚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基本都和諧得很,定的親也沒有幾樁到了年紀給吹了的。”
祝蓮聽媒婆說明白了,知道孫老太現在就開始預計為自己相看了,心裡很不適應,就站起來說:“我回去繡花了。”
然後就走了,孫老太就說:“這孩子內斂,一聽說這些就不好意思了。”
“喔唷,女兒家聽這個的,沒幾個不害羞的,您可彆笑話她!”媒婆笑著打圓場。
祝蓮就立刻跑回了房裡,看著自己繡的含苞欲放的小荷圖,心裡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