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美夢成真】(1 / 2)

寒門貴女 戴山青 7185 字 10個月前

祝翾於是就跟隨著大家一起寫了一篇自己的鳳凰台詩。

荇蓼野花叢生的高台上, 據說鳳凰曾經來過,她祝翾站在三山蔥蘢處,西望長江渡口, 卻不曾眼見鳳凰的蹤影。

祝翾開頭這樣在紙上說道,寫下了一行七言詩,眾人看了,並沒有體會到祝翾的立意高深。

然後祝翾就搬出李白, 說李白覺得鳳凰台上有過鳳凰, 不然也不會寫“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說得跟好像卻有其事一樣。

祝翾在詩裡說自己表示懷疑風凰遊的真實性。

然後祝翾就開始跑題了, 開始從太古時期講故事了。

她從不周山之戰說起, 高陽氏與共工打了一架,共工怒觸不周山而亡,瞬間天傾西北、地陷東南,高陽氏之後由高辛氏帝嚳治理天下, 帝嚳是白帝的孫子, 白帝一族的真身就是玄鳥鳳凰。

這個時期是神明的末日期, 也是人類的啟蒙期。

帝嚳臨毫都而治, 此時鳳凰齊鳴毫都, 金烏淩空, 神明的光輝照耀大地, 那時候的人一定天天看見鳳凰遊的奇景, 處處都是鳳凰台。

然而後來羿射落金烏,鳳凰也離開了人間,太古封存的曆史都成了傳說。

連神明都不可能長存,那人世間有什麼是可以永存的呢?

最早的建康宮早就化作斷壁殘垣, 如今的建康宮是前朝懷古所建,烏衣巷裡不再有王謝,阮籍如今變成了鳳凰台外的一座衣冠塚,鳳凰台上還是沒有來過鳳凰。

所謂的鳳凰台也是懷古舊時代的衣冠塚,天地間能夠長存的隻有浩然正氣和人心裡的真理,登鳳凰台不該隻去尋覓那早就墜落太古的鳳凰,而是要將目光投向未來去找尋那永恒的道。

何為永恒的道,是頭上青天朗朗,是那地下黃土悠茫,是土地間的連綿五穀,是百姓家裡的煙火……

祝翾洋洋灑灑揮就而下,最後收尾寫道:

“台高數刃劈雲間,鳳凰不至我徘徊。

青史舊曆已白首,吾與諸君正青春。

少年不老天不老,一息尚存鳳不墜。

赤心澄清萬裡塵,幾點浩然蕩河山。”

真正的鳳凰遊不是太古已經隕滅的鳳凰,而是生生不息飽含赤子之心想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無數代為此付出青春去實踐的千萬少年人。

等祝翾終於寫完,發現眾人又一副被“驚豔到了”的神情。

祝翾其實寫文作詩都不講究詞句雕琢和詞藻華麗,簡樸到過分,卻隻講究一個立意深遠,她從前的文章也是通過立意與天然的警人筆觸而驚豔諸人。

諸女一一寫下關於鳳凰台的詩篇,最後再論文章名次,大家都一致認為在文章大義上祝翾奪魁,但風格雋永詞句凝練謝寄真一騎絕塵。

寫完詩,大家又看了會風景,就各自散了。

祝翾遊曆了一番應天諸景,四處賦詩,漸漸地也在應天府有了才名,因為她寫詩風格自然,赤心可鑒,根據她的詩意又有了“天然赤心”的名聲。

祝翾因此也漸漸有了神童的名聲,但是這個時代的神童不好當,讀過書展現過才華的女孩子很多,想要擁有神童的名聲必須要有真才實學,像謝寄真那樣的才是真神童。

祝翾覺得自己隻是看書比其他人快些,領悟得更深些,算不上女神童。

外麵的誇獎是含了水分的誇獎,祝翾一邊這樣想,一邊默默閉門不出在驛站裡等待自己考試的結果出來。

越接近放榜日,祝翾心裡越沒有把握,總怕考不上在應天丟臉。

如果女學都考不上,自己從前的那些什麼神童名聲就是虛的,一文不值。

夜裡祝翾總是會做許多噩夢,都是夢見自己考不上之後的光景未來。

她夢到自己又回到了青陽鎮,被關在房間裡不許看書識字,然後朦朦朧朧地就嫁了人,花轎裡端坐著的新娘子又成了她,她在夢裡以一種第三視角注視著自己的人生,花轎抬著十五六歲的她經過青陽鎮蒙學外的那條街。

“看新娘子啦!看新娘子啦!”蒙學裡的男童女童笑嘻嘻地張望著她的經過,成為新娘的她在人生中最綻放最輝煌的一刻經過這個蒙學,然後路過,從此走向衰敗與凋零。

接著她看著自己成為了彆人家的新婦,又大了肚子,丈夫對她說要生兒子,婆母對她說多子多福。

她成了一個孕育香火的容器,然後難產死於產床上,閉眼的那一刻耳邊是喜悅的聲音:“是個兒子!”

她又夢到自己活下來了,然後變成了沉默的被家務事困住的人,整日日常就是洗衣做飯,相夫教子。

從前學過的學識日日遺忘,逐漸被困得愚昧無知,連名字都沒有了,變成了泯然眾人的祝氏。

祝翾是誰?那個夢裡的自己不記得了,最後墳墓上寫的是“某祝氏之墓”,她的孝子賢孫站在她的墳墓前說她這輩子多有福,活得時間長兒孫出息孝順……

她還夢見自己沒去成蒙學,大字不識地活著,依舊一身逆骨,大聲地說:“我不要!”,終於這身毫無依仗的逆骨耗儘了她親人的親情,夢裡的親人都漸漸變了一副嘴臉。

最後自己就被宣布“瘋了”,瘋掉了的自己被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黑屋子裡,神婆的聲音在屋外嘀嘀咕咕,而她在屋子裡尖叫:“我沒瘋!”

瘋掉的自己最後投水而死,最後成了青陽鎮嘴裡帶著鬼氣的荒唐笑談。

她一晚上做了許多許多關於自己的噩夢,又真實又荒誕,那些不是她的人生,卻總能在夢裡瞥見青陽鎮其他尋常女子人生的影子,那些活著的還是死去的女子都像鬼魅一樣無聲地被磨滅。

祝翾驚醒,額頭上都是汗,一睜眼就看見掌著燈立在她床頭的明彌。

祝翾嚇了一跳,問明彌:“你在這裡做什麼?”

明彌放下燈,坐在她跟前,摸了摸她的額頭,說:“祝翾,你做了噩夢了,一直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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