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名依然在繼續往後念。
“第二名, 揚州府江都縣崔慧娥。”
“第一名,蘇州府謝寄真。”
所有名次報完,來了一位天使來宣旨, 來人一眼就是個內官,著緋袍,簪獬豸冠,麵白無須, 身型高大。
緋衣內官眼風掃了一眼眼前諸位女學生, 然後旁邊一個小一點的內官就朗聲喊道:“跪——”
女學生們都按照規矩一一跪下了,祝翾也就跟著跪了。
她一邊跟著跪一邊心裡卻還在新奇,原來內官是長這副模樣, 和外麵男人乍一看也沒什麼區彆, 不像村口那些老頭老太說得那樣有多陰柔,還掐著蘭花指陰陽怪氣的。
來的內官是長公主身邊的內常侍曹無錯,頗有武德,所以自然如此形貌。
曹無錯見大家都跪了才開始讀旨:“上曰:朕今臨天下而觀, 見南直隸諸女數入蒙學啟蒙, 地方教化之功彰顯, 懷才抱德之輩現於諸女之間門, 若隱山林鄉野, 實在可惜。
“朕與鎮國長公主設應天女學招攬好學之輩, 經南直隸治下諸府考選, 擇通曉經書、遍學文章詩禮, 自願入學者,經層層篩考,其中資質堪入學受教者二百二十五人。
“今賜其白銀五十兩,以報其父母贍養之恩, 特令有司赦免家中十畝內田稅,丁役可免二人,入學後待遇與廩生同,責其家屬勿作奸犯科。其餘應天終考落選者,賜銀三十兩遣返回鄉……”
旨意大概意思就是讓榜上有名的女學生們趕緊收拾收拾入學,其餘沒考上的就由各州府安排回鄉,可以拿個三十兩的鼓勵費。
祝翾低著頭學著其他人跪聽,等聽完,聽到大家呼萬歲,也跟著呼萬歲,然後看見彆人站起來了,也跟著站起來,她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跪聽天使的聖旨。
等大家都站起來了,祝翾才鬆了心神,然後回驛站收拾東西,女孩們都神色肅穆地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等待著自己的未知命運。
很快女學來接女學生們的車馬就到了驛站外,一一按照名次請女學生們登車入女學館,驛站裡的考中的女孩子們都沒來得及仔細與即將歸鄉的同鄉同伴告彆。
祝翾胡亂與揚州來的同鄉們告了彆,都各自揮手祝彼此前程似錦,然後祝翾就背著她鼓鼓囊囊的行囊和一身布衣上了去女學的馬車。
應天府內的路上看客不少都圍在驛站外麵看熱鬨,這些人一邊看一邊說:“好大的陣仗,這麼多女娃娃都要送進去念書了。”
祝翾坐好了車,與同車內的女孩子略微打了招呼,就在角落裡端坐著,然後在心裡細思量這次的考試結果。
謝寄真是第一,她不愧是神童,果然如此名次。
考中的兩百二十五名女孩子裡,也是應天與蘇州兩府占了接近一半,一是這兩府當時報名的人最多,二是此地教化之風更盛。
而其他十二個府縣瓜分了剩下的一半名額,像寧海縣這樣的窮縣,最後能入學的竟然隻有她與何荔君。
祝翾細思片刻,不由在心底歎氣。
雖然好不容易考中了,但是這不是結束,僅僅是個開始,應天蘇州兩地的女娃學識霸道,有這樣的未來同窗,以後入學了也不可以懈怠學問。
第七之前在祝翾心裡是很厲害的名次,但現在祝翾卻不覺得有多厲害了,她還是想做夢也考第一。
謝寄真再聰明也是人,她就不信自己趕不上人家。
何荔君坐在馬車裡心裡才有了落地的實感,感受著馬車往前而去的方向,卻又忍不住惆悵了起來,進了女學,就不能隨意回家了。
何荔君開始想自己的姐姐何蘋君了,也開始想自己的母親許太太了,連兩個學刺繡的師姐也有點想,下次回家也不知道家裡會變成什麼模樣了。
何荔君不由低頭看著自己包裹裡露出的荷包圖案發呆。
她的荷包上繡著一顆白嫩半破殼的荔枝,針線細膩,連荔枝肉那種半透明的質感都繡了出來,這是許太太臨行前給她繡的念想。
荷包是個香包,是何蘋君采花做的,母親與姐姐的掛念全在這上麵了。
何荔君捏著荷包,眼淚忍不住滴下了一顆,但是很快又擦去了,她來這裡是一件好事,不應該哭。
明彌掀開車簾,向外看去,馬車兩道都是看熱鬨的行人,這些人都在看女學生入女學的大熱鬨,明彌看了一會想要放下車簾,卻在人群裡瞄到了熟悉的身影。
明緋遠遠站在人群裡,目光飛快地捕捉到了她,但是隻有一個瞬間門。
明緋看見了妹妹就立刻轉頭而去了,等明彌反應過來的時候,隻看見姐姐明緋離去的背影,孤寂冷清。
明彌鼻子酸酸的,明緋之前就和她說過,等她考上了,以後都不會再與她見麵聯係了,明彌總覺得剛才的一麵是最後一麵。
她舍不得明緋,但是她得聽話,她從此就是一個全家死絕的孩子,然後好好念書做人,母親與姐姐的過去,都與她無關了。
明彌等再也看不清姐姐明緋那離開人群的背影了,才不耐煩再看外麵的人頭攢動了,立刻拋下簾子,將臉扭了回來。
上了馬車的諸位女子內心裡不僅有一番榜上有名的得意喜悅,也有其他幾番複雜離愁情緒,對於她們在女學的未來,大家心裡又是期待又難免惴惴不安。
才離巢的雛鳥總是不太適應的。
就連祝翾都開始不可避免地開始想青陽鎮的家了,想門口那風揚蘆葦絮的湖泊,她終於飛出了那片湖泊落到了應天,可是家鄉的枝頭是那麼叫人懷念。
祝翾並沒有感傷很久,很快就收拾了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