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城門前, 百姓們站在布告欄前聽官吏講解朝廷新令,聽完了大家都忍不住議論起來。
“長女繼承製是什麼意思?”
“就是上麵那些厲害的公主出嫁了生的姑娘能繼承公主家的家產,公主和駙馬生的女兒也不算外戚了, 全是宗親了。”
“這不是亂了套了嗎?公主出嫁了就是彆人家兒媳婦,生的女兒憑啥還是皇族?”人群裡有個男人說。
另一個男人說:“就是啊,不隻公主她們是這樣, 還弄了女爵,也隻能給姑娘繼承。這偌大頭銜家業全給女兒了, 那兒子怎麼辦?誰家產業全給女兒的, 女兒嫁出去就成了外人了, 都便宜了女婿!”
“人家生的姑娘是要繼承家業爵位的, 繼承的長女必須隨母姓,怎麼還要嫁出去便宜女婿?”
“公主郡主啥的不都是女人嗎?這樣的頭銜不給女兒繼承給兒子繼承?彆招笑了, 自古以來就沒聽說男郡主男縣主的……”
“就是, 那女爵也要女人自己靠本事得的, 要是女兒能隨自己姓,自然是代代留給女兒最好。留給女兒, 女兒生的女兒肯定是自己的香火,留給兒子, 兒子是自己的,兒子再生的後代可就說不準了嘍, 到時候便宜了彆人。”
一個婦人聽了很羨慕地說:“對啊, 女兒生的孩子肯定是自己的血肉,又和自己姓, 這就是自己踏踏實實的香火,咱們普通老百姓能弄這個長女繼承製不?”
這個婦人與丈夫隻生了一個女兒,丈夫非要從宗族裡過繼一個男孩養在膝下, 婦人不願意被沒血緣的嗣子占了便宜,以後看嗣子臉色過日子,給女兒叫她不要出門子不也一樣?
朝廷公主都能這樣,她家裡憑什麼不能?
“儘想好事!”她的丈夫說,但是也心動了。
是啊,過繼來的嗣子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那還算傳宗接代嗎?但是女兒生的肯定是自己的骨肉,隻要女兒不出嫁不也是嗣嗎?家裡又不是養不起。
又有人說:“倘若這些公主郡主還有什麼女爵生不出女兒怎麼弄?兒子又不能繼承公主郡主的爵位,這不絕嗣除爵了嗎?”
“她們絕嗣除爵就絕嗣除爵唄,要是生不出跟自己姓繼承自己家業的女兒就算絕嗣……那……”人群裡另一個婦人頓了一下,她看了看旁邊的丈夫,沒有說出後麵的話。
那照這樣說,像我這樣的不也是絕嗣嗎?生出的孩子不能跟自己姓不能繼承自己的家業,那幾乎天下所有婦人都是這樣,全都算絕嗣了……
絕嗣,絕個屁的嗣,從她肚子親自生出來的孩子怎麼會不算她自己的孩子呢?難道他們不管自己叫一聲娘,死了不給自己供奉香火守孝?
“給她們操心也沒有用,再操心也不會讓我去繼承,到時候她們爵位傳幾代跟我能有什麼關係?”
大家討論了一陣,就都散去了,反正這些東西和他們也沒有關係,他們隻關心飯能不能吃飽,上麵這個爵那個爵的他們也不懂。
老百姓們不關心,然後士大夫們卻很在乎。
公主的女兒怎麼能憑母係也是宗親呢?要是算宗親,那陳阿嬌和漢武帝算什麼?亂/倫?真是亂了套了……
什麼都算宗親的話,現在是沒幾個宗室,等到一百年後皇子公主的得養多少宗室啊。
還有怎麼可以隻傳女不傳男呢?這不是亂了三綱五常嗎?自古都是從父的,非要給公主她們弄出從母這一套,還鬨出什麼女爵來……
雖然現在能以社稷之功封爵的女人不多,但是上行下效的,宗族宗法一亂,這社稷就要亡啊。
元新帝和長公主重用的文臣都是當年一起起家的貧寒之士,這些人跟隨元新帝父子一路效力,能到這個位置就是知道什麼該明明白白反對,什麼不該大張旗鼓去反對。
那些講究綱紀倫常的士大夫雖然不怎麼得用,但是會死諫。
於是朝上跪了一批文臣詰問元新帝,說得上頭了把長公主也捎帶上了,竟然跪諫長公主歸政,說長公主狼子野心,什麼長女繼承不就是意有所指嗎?
公主女爵之事是小打小鬨,萬一皇位傳承也有樣學樣呢?
“陛下,您有親子,何必依仗長公主執政?牝雞司晨乃亡國之兆啊!”站在朝臣中間位置的一個文臣在大殿上出列哭泣道,然後持節伏地不起。
“臣請陛下約束長公主野心,早立國本。”他下一句就扔下來了一句驚雷。
站在百官之前的長公主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是謝貴妃被逼到絕路了,承認了母係傳承的法理,以後也能承認她能夠以女身擔任太女之位,他們母子幾個怎麼能夠甘心呢?
他們視自己為眼中釘,今日她不爭,難道就白便宜了她弟弟?
弟弟登基也不可能容下她這樣一位功勳顯著、大權在握的長姐,平陽昭公主最後如何?太平公主後來結局又如何?
而且她在那母子幾人眼裡不是平陽昭公主、也不是太平公主,而是異想天開的安樂公主,更該死。
因為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長公主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心想,憑著我的才能氣概和父親您對我超越性彆的縱容、超越時代的那麼一點心軟,我就不可能輸!
沒有女人上位的禮法,她就自己來親手去鋪墊這讓她上位的禮法!
就算父親真的傳給弟弟,她也能將皇位奪過來,不會在人下,隻是到時候失了所謂的禮法,會有內亂,平定內亂苦的還是是百姓,她心裡不忍。
以那樣的方式上位,她登基後前些年就一定要與那些反對自己的人內鬥。
內鬥隻會耽誤時間、消耗國力,阻礙她在這個時代做更多的事情。
不如早鋪墊好自己的禮法,把這些反對的人現在就收拾乾淨了,她不想自己的女帝生涯浪費時間和這群人內鬥生亂。
於是長公主嗤笑了一聲,道:“牝雞司晨是亡國之兆?我不牝雞司晨,當初南方大本營是誰在後方主持大局?糧草軍馬配備又是誰在負責?興王是誰困死的?河西走廊是誰去奪回來的?當初閩亂又是誰去平定的!現在這個天下打下來我有沒有出力!沒有我牝雞司晨,現在天下還四分五裂、四處割據呢!你說牝雞司晨亡國之兆,可是連國都沒有?何來的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