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99章 【心的力量】(1 / 2)

寒門貴女 戴山青 9188 字 10個月前

日光晃晃悠悠的, 到了夏天的時候,祝翾已經開始苦學外麵的語言了,她一開始接觸的語言叫做拉丁語, 據說這是什麼古羅馬的語言。

紀清來女學上課的時候會說外麵的事情, 比如外麵有一個叫做法蘭西的王國,地中海附近最強大的國家是個叫威尼斯的共和國……

說著他拿出一個球型儀器, 上麵粗糙地畫著世界的版圖, 他告訴大家所有人都生活在一個球上,這個觀點西漢時期就有人提出了渾天說, 外國也有畢達哥拉斯、亞裡士多德這樣的古希臘大賢這樣認為。

天文地理不分家, 祝翾在之前就已經通過文玄素博士了解了一些基礎的天文類與地理類的知識。

文玄素在紫金山附近的朝廷設置的天文望星台也有研究,她不僅精通算術曆法, 還會自己磨鏡片去觀測計算研究天上的星體運動。

總而言之, 文玄素真正在研究的學問非常高深且浪漫,祝翾自認為她沒有這個天賦去深究這種學問的精髓魅力。

但是她們應天女學的學魁謝寄真就很喜歡這種學問, 她有空沒空就在圖紙上畫畫寫寫,留下一紙高深的符號與算術推演過程。

紀清在這方麵的精深程度並不如文玄素這樣的人物,他教授的重點還是外麵雜七雜八的語言。

祝翾學起語言來倒有幾分天賦, 她們所學的所有詞彙都來自於紀清, 這個時代沒有專門的詞典去學習一門語言。

祝翾就把每節課的詞彙都記下來排序,然後一記就記了很多頁, 她很努力地去學拉丁語的詞尾變化以及動詞變格。

祝翾覺得這個過程很新鮮好玩,外麵世界的語言運行規則與他們這裡的不一樣, 祝翾就去抓取裡麵的規律,這種感覺就跟在運算一樣,了解其中的規律然後將詞彙鋪開,最後形成一個句子。

然後祝翾就開始試著轉化語言間的規律, 比如她想到某件事的時候,就在想這用外麵的語言會怎麼表達,一旦摸到語言間的原理,這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學習語言的過程也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最重要的是要去理解裡麵的奧秘。

雖然這是一個看起來沒什麼用的選修課程,但是祝翾對一切她能接觸到的知識都非常感興趣。

文海閣裡藏著許多書,她經常去借閱來看,豐富的求知欲充盈了她的生命與她的靈魂,她又在枯燥的學習中體會到了一種不足以外人道的充實感。

她什麼都想明白,什麼都想知道,新的學問都那麼有趣,她漸漸找回了六歲剛啟蒙時的初心,那時候她什麼都不懂,所以每了解一樣知識都是特彆滿足的事情。

新的知識與學問重新塑造了祝翾的人格,讓她更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在時間與空間上的渺小,也讓祝翾明白了什麼叫做“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女學的宮正司也開了針對宮女掃盲的啟蒙班,在宮女們休息的日子開課。

宮女珍和有些不好意思去,因為她不識字,在女學久了,她看著那麼多女學生如饑似渴地學東西,漸漸開始產生了一種自慚形穢的心理。

她在這裡當差怎麼能夠不識字呢?

她看著女學每個堂門前的楹聯,眼睛裡卻什麼都沒裝下,她不認識那些字。

可是真有啟蒙的班可以去上,她又不敢去上課,一去上課就暴露了她的無知,那多羞恥啊。

雖然大家都知道她不識字,可是在課上那樣直白地露出底細總是不一樣的,她心裡害怕,她更怕自己笨,萬一學了還是不會呢?

一個人愚笨久了就容易自己給自己設置一個框子畫地為牢,想跳出去卻不敢,隻覺得自己那個框子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對新的知識新的東西都會忍不住產生一種排斥的心理。

明明沒有人會去觀察她怎麼學,但是珍和老覺得大家都會看自己,會知道自己有多笨,她心裡總是有些害怕。

對於她這種心理,一向求上進的琉璃隻說:“你還想不想當差了?”

珍和就點頭,琉璃翻了個白眼:“那你不去,我們都去學,等大家都識字了,隻有你還不識字,你想想,這樣下去,你還能當到什麼差?女學這樣的地方,你肚子裡如果沒點墨水你怎麼長久地做事?你一直不識字,在這裡連女學生們桌上的筆墨器物都不如。”

一遇到生存問題,珍和什麼心理問題都立馬克服了,她馬上就願意去學了,可是她確實不算太聰明,很多都跟不上。

她隻能早起的時候,自己偷偷地看書自己琢磨明白,她還有點羞怯,不敢去問啟蒙班的女史,怕遭白眼,可是自己摸索她總是有點困難的。

女學起得最早的學生還是祝翾,祝翾很早就起床先寫幾張字,然後翻開自己的語言冊子去默記詞彙,珍和在走廊的台階下看見了祝翾房裡的燈早早就亮了。

她就湊近了些,去蹭祝翾房間內露出來的燭光,然後翻自己的識字本子慢慢辨認,隔著一扇門,她聽到了祝翾在念什麼不知道哪裡的鳥語,她一點都聽不懂,心裡很好奇祝翾在學什麼。

祝翾早起弄完自己的外語自學課程,大腦就清醒了,然後推開門想去洗漱梳妝。

她猝不及防打開門,在門口背靠著門的珍和毫無防備地往後倒下,祝翾看見一個人倒了進來,立馬一下子扶住,一看,竟然是珍和。

珍和站穩了,就立馬向祝翾賠禮道歉:“真是不好意思,祝姑娘。”

說著她立刻將手裡的識字冊子藏了起來,祝翾眼尖早看見了,就問她:“你藏什麼了?”

珍和搖頭,說沒藏什麼,祝翾又問她:“那你為什麼靠著我的門?”

珍和臉紅了,她不會撒謊,所以回答不上來,隻能沉默。

祝翾就故意冷起一張臉,說:“你不好好交代的話,我會很生氣。”

珍和很怕祝翾生氣,雖然她其實不怎麼畏懼祝翾,但是祝翾是女學生,如果真的覺得她差事做得不好,去找管她的嬤嬤說了,那自己肯定會倒黴的。

於是珍和就老老實實交代了,她說:“我們宮女也開了掃盲的課,我以前不識字,現在有機會學了,但是我笨得很,橫豎總是有點學不會……”

說到這裡她的眼皮緩慢抬了一下,飛快地瞥了一眼祝翾。

雖然珍和已經是十五歲的姑娘了,但是個子卻與祝翾差不多高,臉又一團孩氣的,一雙眼睛雖然很清很亮。

可是像珍和這樣的姑娘看人是不會長久與人對視的,總是忍不住躲閃幾下然後垂下眼睛,含羞帶怯的,下意識露出示弱的姿態來,看起來很惹人愛憐。

祝翾被她這樣看了一眼,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了,珍和繼續說:“我不敢去問教我的女史們,我……我怕被人笑話,我本來就笨得很嘛。人家都說笨鳥先飛的,我既然比人笨,我就自己學,總能好一點的,實在是對不起……驚擾了祝姑娘您。”

她一連說了好幾個“笨”,祝翾聽得直皺眉,橫豎天色還早,她就讓珍和等她,她出去洗漱料理好,再匆匆回來,然後拿過珍和認字的本子問她會了多少。

珍和受寵若驚地瞪大眼睛,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祝翾,然後視線又下意識閃過去了,她低著頭小聲問祝翾:“祝姑娘您……是想教我嗎?”

祝翾看了她一眼,說:“你不會又不願意問彆人,自己憋著會越學越糊塗的,我不希望你這樣。”

“那怎麼行呢?您念書很忙的,要是因為我耽誤學業……”珍和下意識搖了搖手。

她作為打更的宮女目睹了祝翾的學習生涯,要說女學裡誰學習最用功心智最堅定,珍和以她的角度覺得就是祝翾。

雖然祝翾的出生不算好,但是她好像總是很有自信的模樣,一張朝陽的臉永遠高高昂著,與人說話時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永遠溫和地注視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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