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匆匆, 快到蘆葦鄉的時候,祝翾憑著感覺又下了馬車,其他人都鬨不明白她為什麼坐不住又要下去, 祝翾就說:“幾年不回來一趟, 到了家門口想自己走著回去,一路走一路看, 知道家裡的變化。”
沈雲說:“能有什麼變化?原來咋樣就還是咋樣。”
“那也好久沒有再看一眼了。”祝翾說道。
大家拗不過她, 就讓她自己慢悠悠地在車下走路了, 站在地上的祝翾即使一身素服,也因為在外念書養出了遺世獨立的姿態來, 衣袂翩翩, 人又高,隻是站著就能看出和蘆葦鄉人的不同來。
經過的農人看見了祝翾都忍不住回頭打量她,祝翾悠然信步地走,遇到認識的還主動打招呼,人家已經認不出祝翾來了, 還在驚訝她是哪個呢, 祝翾就說:“是我,住河邊的祝家的二丫頭, 萱姐兒。”
“萱姐兒?”
“萱姐兒回來了!”
“天呐,你怎麼從應天回家來了?”
雖然祝翾還沒到祝家, 但是守在祝家的祝老頭、孫老太還有回來的祝明已經知道了祝翾已經到了蘆葦鄉的信息,都忍不住探出脖子往門口路儘頭看去, 想知道祝翾到哪了, 但是沒有一個好意思出門去接她。
孫老太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一邊在門口幫著祝老頭搓草繩一邊說:“回來就回來了吧,鬨那麼大動靜, 是要我們去迎她嗎?”
祝明就坐著笑,他知道孫老太也想祝翾,就說:“我已經買了鞭炮了,什麼時候放?”
“真是了不得,娘娘省親都沒這陣仗,一個毛丫頭回家還給她放鞭炮?”孫老太狠狠瞪了祝明一眼。
祝老頭就對孫老太說:“我知道你心素來是好的,很多事就敗在你這張嘴上,你想丫頭就直接說,還拐彎抹角的,沒意思。”
“誰想她?她不在家幾年,我不知道耳根子多清淨。”孫老太說著站起身來。
“你上哪去?”祝老頭問她。
“鍋裡煮了紅燒肉,我看看火候去,彆燒焦了。”孫老太扔下一句話就進去了。
等她進去了,祝老頭就與祝明說:“你看,還是那樣,心裡明明盼著萱姐兒,非嘴硬。”
祝翾微笑著一路走一路和路過的鄉親們打招呼,不少人覺得應天回來的女學生這個身份稀奇,都跑來看,看到她姿儀出眾,就都看住了。
祝蓮坐在馬車上對祝英說:“我去扮觀音的時候也差不多這陣仗,大家都是來看萱姐兒的,她還非要在下麵走著回去。”
祝英就抿嘴一笑,朝祝蓮說:“但是姊姊你以後不用再去扮觀音去了,隻專門給一個人看了。”
祝蓮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就去擰祝英的臉,說:“小促狹鬼,儘拿我取笑!”
祝英就躲開討饒,祝蓮就不鬨她了,過一會祝英又說:“你說,他會不會來接我們啊?”
祝蓮一聽就知道祝英說的“他”是誰,又瞪了她一眼,祝英就不說了,她還不懂姊姊定親到底意味著什麼,隻是知道祝蓮定親了是很好玩的事情,每次一提祝蓮就會不好意思起來。
等快到家門口那條河邊上的時候,祝翾忽然感覺到人群裡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在看她,她低頭看去,那是一雙有些熟悉的大而亮的眼睛。
祝翾恍惚間好像聽到眼睛的主人用細微又激動的聲音說:”萱姐兒……萱姐兒,你出去念書回來了,真好。很高興再見到你。”
可是一切隻是錯覺,真正在看她的是一個祝翾素昧平生的小女孩。
那個五六歲的女孩扯著家裡人的袖子好奇又懵懂地看她,發現祝翾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就緊張地將眼皮垂下,好像被抓住了什麼把柄一樣,但是小女孩還是忍不住看祝翾,又抬起眼皮觀察祝翾。
祝翾看見女孩這副情態就善意地對她露出了一絲微笑,然後祝翾就看見小女孩有些激動又害羞地鑽到了她阿娘的裙子後麵露出半張臉來。
小女孩身後有一個荒涼長滿了雜草的小土堆,是阿閔的墳墓。
因為無人打理和時間推移,土堆已經矮了下來,更加不起眼了,沒人在意裡麵埋葬的是誰了,這土堆就變得像路邊野花野草一樣無人在意了。
可是我還是有點在意的,祝翾心裡想。
她想了想,忍不住從口袋裡抓了一把糖給了那個一直看她的陌生女孩,她身上沒什麼東西給彆人,荷包裡隻有糖。
車上的祝棠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她這個舉止就已經引來了一群孩子跑過來圍住她看著她,都想從她手裡吃糖。
祝翾才知道原來“衣錦還鄉”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群孩子們都處在嘴饞的年紀,祝翾就指揮著小蘿卜頭們排好隊,一一從手裡分了糖下去。
等孩子們散開了,祝翾才呼了一口氣,祝棠就在車上說:“該!叫你充財主!”
等快到祝家門前的時候,一個同樣穿著道袍的年輕人也騎著馬過來了,那個人下了馬很自覺地來引馬車,車上的人一一下去了,祝蓮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臉頰有些微紅,說:“你怎麼來了?”
祝翾瞬間知道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可是還是忍不住帶著一絲敵意去問:“他是誰?”
年輕人轉過身來,是個十七八歲左右的青年人,他比祝翾高一些,長相中等偏上,生了一張一看就有點好脾氣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