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就一邊期待著上學一邊與漸漸長大了些可以玩的弟弟祝棣玩,可是祝英漸漸地發現祝棣沒有祝翾好玩,祝棣小時候和她在一起每次哭的時候,孫老太就會說:“你當姐姐的又把弟弟惹哭了。”
和祝棣打架玩鬨也會被沈雲說:“你是大的,要讓讓弟弟。”
祝老頭倒是什麼都不會說,大父眼裡根本就看不見她嘛,祝老頭是那種內斂性格的老好人,說難聽點,就是有點庸懦的老實人。
和家人相處也是這樣的,你得主動與他撒嬌他才看得見你,不然對待孫子孫女也是悶葫蘆一個,祝英也不是前麵夠稀罕的孫輩,又沒有個性,所以祝老頭不怎麼看得見她,當然也不會說什麼。
祝英被大母和母親說得開始覺得祝棣太麻煩了,她不想當姐姐了,她就喜歡當妹妹,和祝翾一塊玩的時候被讓著的人是她,因為她是妹妹,祝翾也願意讓著她,可是祝葵都出生了,她不可能再被定義“家裡最小的”了。
就這麼不上不下的,祝英終於進了蒙學,可是蒙學裡還有一個姐姐祝翾,從做一年生開始,祝英就是“祝翾的那個妹妹”。
祝英一開始還不服氣,想要好好學習超過姐姐,但是她發現自己再怎麼做也無法超過姐姐了,她也根本沒有祝翾的決心與自律,祝英就很快想開了,祝翾多聰明啊,她乾嘛要和她比呢,太累了。
好不容易等祝翾不念蒙學了,祝英以為自己不再是“祝翾的那個妹妹”,結果祝翾更有本事了,出了蒙學先是考了女學揀選的寧海縣第一,後來在揚州又考了第三,南直隸考了第七,全南直隸那麼多女孩子她也殺進了應天女學裡,祝翾的名號被叫得更響了。
即使後來祝翾離家了,祝英還是生活在過於聰慧與優秀的姐姐的陰影下,人人還是說她是“祝翾的妹妹”。
祝英這時候已經想不起要再與祝翾去比什麼了,她早就潛移默化地接受了姐姐的優秀,等到她離開蒙學的時候也想試著去考一下祝翾當年的那個女學,家裡沒有阻攔她,她考到了揚州這一步就被淘汰回家了。
家裡人也沒有什麼反應,就好像大家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考上應天女學。
等祝英試探著想繼續念書的時候,家裡不用搬出其他理由來阻攔她,隻用說:“你不如你姐姐祝翾。”祝英就無話可說了,她好像潛移默化地承認了得做到祝翾那個地步她才配繼續念書一樣。
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她還是想繼續念書,明明她也沒有祝翾那麼愛念書,可是她還想著繼續學點東西,她很懂事地打聽到了揚州府最便宜的女學是學醫的,她於是寫信告訴祝翾這件事。
明明從小活在二姐祝翾聰慧的陰影下,可是祝英卻隻願意對這個姐姐表達她的真實想法,祝英自己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麼,她隻是憑本能認為,也許家裡人人都會阻攔她,但祝翾是肯定不會的。
祝翾回家了,祝英遠遠地就看到了姐姐,她與姐姐的差距更大了,祝英心裡想。
她很高興祝翾的歸來,她很激動地聽著姐姐在應天女學的生活,那是她夠不到的生活。
可是她的心裡總是說不上什麼滋味,她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不摻雜質地去喜歡祝翾這個姐姐了。
祝翾很敏銳地看到了祝英沉默之下的欲言又止,可是她也感覺到妹妹不像小時候那樣對自己交心了,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去和祝英去說。
祝翾帶回家的衣服裡也包括學裡定做的那套玄色的襴衫,祝英幫助姐姐整理帶回來的東西時,看見了這件衣裳。
房間裡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祝英的目光閃爍了幾下,她忍不住展開這件衣服,這不像女孩子的衣服,可是一看就知道是讀書人的衣服。
祝英不由自主地將祝翾這件象征著女學身份的衣裳披在了自己身上,對著屋裡祝明從外麵買回家的穿衣鏡看。
因為這件衣服是比照著祝翾身量做的,祝英個頭比祝翾矮,所以這件衣服對於她來說是不合身的,因為不合身,穿在身上就看出是偷穿了彆人的衣服。
祝英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套上祝翾衣服的模樣,隻想到了一個詞——“沐猴而冠”。
但是她舍不得脫下身來,這身衣服沒什麼鮮妍的顏色,也沒有好看的紋樣,隻是一件泛著文氣的製服,象征著的是女學,是應天,是遙遠的新世界。
“英姐兒……”祝翾從外麵推門進來想喊祝英出去玩,就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祝英看見祝翾的那一刻臉色通紅,她來不及脫下身上的祝翾的衣服,被祝翾看見了正著。
祝英突然覺得無地自容,明明小時候她經常穿祝翾的衣服,可是這件衣服她拿去偷偷穿,她就是不好意思。
祝翾還沒有開口,祝英連忙脫下祝翾這件女學生的衣服,放在一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隻是試試。你不要多想。”
然後她不敢看祝翾臉色了,她就像被主人抓住的賊一樣。
祝翾卻神色自若地拿起自己的那件衣裳,在祝英身上比了兩下,語氣平淡地對妹妹說:“哎,你穿這個好像有點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