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翾搖了搖頭,她雖然已經成為了女學生可是她也沒辦法看清自己的前路去處,她隻能儘最大努力去學習知識,以期待自己在遇到機會時有入局的機會。
當年她上蒙學的時候一點也不知道未來還能有女學的存在,可是就是因為她沒有懈怠過學習,一直保持向學的初心,才會在女學考選這種事情出現時有了入局的機會。
倘若蒙學三年她瘋玩不去學習和思考,那有了女學之後她也不能幸運地抵達應天。
曆史的滾滾車輪不在她自己的掌握裡,她不能預測明天會更好還是更壞,她能做的隻有完善自己去爭取一個可能的新的入局機會。
元奉壹輕聲說:“我也不能。”
祝翾就勸慰他也是在同時勸慰偶爾遊離的自己,說:“那就往前走吧,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不要後悔自己已經做過的任何選擇,不要告訴自己未曾選擇的那條路風景更好。
“要相信我們已經做出選擇的這個才是最好的,我們隻需要堅定地往前走,無愧自己的心,無愧自己的選擇。”
“謝謝你,萱娘。”元奉壹站起了身說。
祝翾也站了起來,看著元奉壹說:“你到了瓊州府之後,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那裡氣候與我們這裡不一樣,你去了怕是多有水土不服,活著才能有路,你自己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我不祝你前途似錦,先祝你平平安安。”
元奉壹鄭重地看了祝翾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說:“你也是,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因為他們都長大了,相處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拉拉扯扯的,就又沉默了,祝翾就隻能說:“我先回家了。”
“嗯。”
“你是不是明天啟程?”
“對。”
“要我到時候來送你嗎?”
元奉壹低下頭想了一陣,卻搖了搖頭,他隻是說:“你不需要來送我,我說真心話。”
他突然不想被祝翾看到自己離開時的倉皇與脆弱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吧,去他素未謀麵的歸處裡去。
雖然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見故人,但是總保留著一絲希望的。
然而到了第二天元奉壹離開的時候,祝翾還是出現了,她也穿著一身道袍,身段灑脫,站在祝晴的身後。
祝晴很舍不得元奉壹的離開,雖然她隻養了小時候的元奉壹一段時間,可是元奉壹也是她的血親,一想到元奉壹還是個孩子就要孤身去往那麼遠的地方去,祝晴也忍不住對著他抹眼淚。
兩次了,都沒有留住這個孩子,她愧對元小梅死前的托付。
元奉壹有些無措地看著在默默抹眼淚的祝晴,對於這種直白的不舍他有些無可適從,隻能說:“姨母,你不要哭了,我會好好的。”
“好什麼東西,就好好好的,你那個爹還是東西嗎,禍害了你母親你大兄,又非要禍害你,好好的人,被扔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孩子,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呢?”祝晴一邊拿帕子揉眼睛一邊說。
然後她拿出一個很大的包裹,強硬地要元奉壹帶在身上,元奉壹不要,祝晴就瞪他,說:“你知道瓊州離這多遠啊,你怎麼知道你去那這身板能不能挺住啊,萬一水土不服的,也是能要人命的,這裡麵都是藥。
“還有衣服,哎,真是長高了不少,現在給你做衣服廢布料,不像小時候那樣跟個小貓一樣扯點布都能打發……”
元奉壹被她說得臉紅了,祝晴就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到底是我養過的孩子,我養你也就是給你添雙筷子的事情,哎,養得好好的,小時候又乖又聽話,結果我留不住你,就叫你被帶走了。
“那時候我也沒給你準備什麼好東西帶走,想來都懊悔,這回你多帶點,到了那肯定不夠的!”
說著她指點到包裹裡哪些是她親自做的醬,哪些是不耐放的路上吃,哪些是能放的到瓊州再吃。
各種療效的藥她也一一交代了怎麼吃,還有銀子她也偷偷塞了一些給元奉壹,強硬地要求元奉壹必須拿著。
元奉壹低著頭,忽然輕輕地擁抱了自己的姨母祝晴一下,他聲音帶著顫抖地說:“遇到您是我的幸運,不遇見您,我就算活下去了也會被陳文謀養廢了,謝謝您,您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哎。”祝晴拍了拍元奉壹的肩背,感覺到他寬闊了不少的肩背,又不由感慨時間的無情,等再見的時候,元奉壹必然會更加成熟了,而她那時候也會老了。
元奉壹鬆開祝晴,果然是哭了的模樣。
祝翾看了他一眼,鼓勵地笑了一下,元奉壹看著長大了不少的祝翾說:“不是不要你來送的嗎?”
祝翾說:“你說了我就要聽嗎?我又沒有答應你。”
元奉壹也對著她笑了一下,兩個人沒再說很多的話,撐船的還是張阿公。
等張阿公把船劃遠了,祝翾才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有一些話要說,畢竟元奉壹一去就是十年,十年之後難免物是人非。
可是她張開口說的還是曾經送給元奉壹的那句話:“奉壹——你要好好活——”
元奉壹站在船頭,也對著祝翾揮手,是少年介於清亮與低沉之間的音色:“萱娘,你也要好好活——”
“好好活。”等看不見元奉壹的身影的時候,祝翾小聲地重複了這一句,像是在祝福再次離去的故人,也是在祝福自己。
然後她堅定地抬起臉,看著晴朗的天空,忍不住想,明天一定也是個好天氣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