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京師那邊收了祝翾一行人的學籍, 祝翾她們就開始收拾東西入京了。
學裡願意去京師的女學生不多,都怕生,也怕路途不定, 反正在哪不能學知識呢, 何必跑京師較勁一年呢?
祝翾卻不是這麼想的,她是不怕出去的, 她已經十四歲了, 尋常女子到了她這個年紀行走的圈子都開始往家裡縮了, 除了家裡長輩帶出門到處做客,都甚少靠自己出去玩了。
可是現在她有運氣能出去走那麼多地方, 為什麼不去?
就算北邊學問不如這邊, 可是出一趟遠門總能長許多見識的,古人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天天悶在女學裡不經曆風雨不出去,也不好。
而且去了京師, 她也不是一個人, 黃先生也已經收到了調令即將前往京師做女官,這幾年她們時常往來, 黃先生也說北方學派的學問她也應該來多學學,兼學多思才能成為大家。
臨走前, 與祝翾相好的幾個同學都默契地擺了一頓飯為要去京師的同窗送行,席上大家一邊吃完菜就聯了送彆詩。
等做完詩, 大家就開始說起自己往後的打算。
藺慧娥先說:“等明年小成了, 我就要離開女學了,我僥幸做了這個世女,就得擔起責任, 我朝勳爵都是因軍功賞的,而我娘卻是因為外戚的緣故。
“做外戚靠著姑母的遺澤也不過風光一兩代,我雖然未必會生養女兒,可是我還是希望留給我女兒一個名副其實的女爵傳承的位置。
“既然如此,我就得好好跟著舅舅與阿爹學些軍中庶務了,我表哥藺回能做得的,我也該做得,同樣是外戚,我不能差了他。
“女爵是開天辟地的事情,我不管是為了我自己的家族,也是為了未來能夠授爵的女子,我都得好好做好世女。
“一個爵位的厲害除了封地與俸祿,也要看爵位的主人,比如霍去病的冠軍侯,所以我得名副其實。不能叫這開天辟地的東西變成一種虛名,在我這裡變成虛名,那以後女爵就會像以前誥命的一樣。
“所以雖然我很喜歡研究學問,卻不能在這裡多待了,因為我現在有了自己的責任。”
她說完,自飲了一杯,大家都舉杯陪飲,紛紛說:“好誌氣,你一定要好好將這個世女的位置做出光彩來!”
然後上官靈韞又敬了藺慧娥一杯,說:“雖然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比得過你,可是慧娥姊姊,我還是不肯認輸。”
藺慧娥看著自己即將去京師的青梅,笑著說:“我知道,你一直是個驕傲的小孔雀。”
大家都笑了起來,上官靈韞卻沉默著看著她,藺慧娥繼續對她說:“所以你要繼續保持你的驕傲,我沒你的福氣可以繼續做學問了,你要做你想做的事情。”
上官靈韞點了點頭,笑著說好。
謝寄真就繼續說自己的打算,她說:“我這個人是沒有什麼誌向的,你們也都知道我的身世,我念書也不過是為了一口氣。當年我都能成為女進士了,被耽誤沒了,那我更要念書了,哪怕沒有功名賺。京師那裡新學比我們這裡更盛,我很感興趣,所以我要去那裡,我想著既然我比尋常人聰慧一點……”
她說到這裡大家都開始笑了,謝寄真臉有點紅了,她說:“我是不謙虛了嗎?可是我確實是比尋常人聰慧一點的……”
大家就說:“你那是隻聰慧‘一點’嗎?跟我們還藏拙呢。”
謝寄真就繼續說:“既然我比人家聰慧些,那天生我這樣的人就是要用我的眼睛去體驗更深的學問之玄妙的,常人的能力做不到,給予我這樣的天賦我就不可以坐視它荒廢掉!”
說完,她拿起筷子開始敲擊酒杯唱道:
“天覆吾,地載吾,天地生吾有意無。
不然絕粒升天衢,不然鳴珂遊帝都。
焉能不貴複不去,空作昂藏一英媛。
一英媛兮一英媛,千生氣誌是良圖。
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①
大家被她激昂的一席話激勵了,祝翾率先說:“好一句‘一英媛兮一英媛,千生氣誌是良圖’!‘大丈夫’能做到的,我們這些‘英媛’自然也可以做到。”
“敬諸位英媛!”祝翾端起酒杯道。
“敬諸位英媛!”眾人紛紛互相慶賀著說。
謝寄真的表妹範壽說:“我沒你們那麼多向學的興趣,我考進來隻是為了證明我比我那些兄弟姐妹們聰慧。”
蘇州範氏乃巨富,家中產業眾多,據說範壽的範是陶朱公範蠡的範,他們家是範蠡後人中的一支,所以才有這種經商的本事與天賦,當然真的假的也不可考了。
範家這代為了自保,獻出不少財富給朝廷,又早早分家了,就連女兒都能得到一份產業,範壽作為家主一支的女兒,自然也可以有自己的產業可以經營。
至於能得到多少產業,一看血緣親厚,二看資質,範家雖然開明,但是女子能瓜分的產業比其兄弟比還是少許多。
範壽考女學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資質,希望能從家裡得到更多的資源。
而且外麵人都知道範家女富貴,範家女孩也是嫁出去的少,多招贅上門。
然而族裡也有被養得跟個嬌花一樣的姑娘,招了女婿上門,卻居然轄製不住外來的女婿,要不是還有已經分家的兄弟幫忙照看,早被外來女婿生吞活剝了。
範壽知道自己將來富貴是不愁的,可是人倘若沒有立身的本事,不管她日後是做一輩子姑娘還是招女婿,也會如同小兒抱金入亂市,很有可能會遇到這種類似的情況。
她不想來日依靠父母親人給自己打算這些,她隻得自己立起來,走出閨閣求學就是她自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