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順天, 謝寄真總覺得眼皮子老跳,總覺得謝家人遲早又要來惡心自己。
自從謝家出了一個不得了的娘娘,謝家大本營就搬到京師去了, 謝家子弟也不是沒有在朝做官的。
謝寄真的叔父謝六就在朝做了禮部左侍郎, 謝寄真同輩裡最出息的堂哥就是謝三郎,是元新九年的二甲第二名。
謝貴妃到底正兒八經與陛下做過夫妻的, 子嗣與德行上並沒有過錯, 然而元新帝對著無過的續弦卻壓著不肯立後, 在當時總是說不過去的。
他此舉是對藺家有情了,卻對謝家有點無情了, 當時老臣也不是沒有覺得這樣不厚道的。
就連文慧皇後的弟弟藺玉也說不必為自己姐姐藺瑾再不立後, 謝貴妃到底無過,為了發妻做過了頭,也是把藺家放火架上烤,
然而元新帝還是沒立謝貴妃為後,這一事上他對貴妃總歸虧欠的, 既然虧欠了名分, 就要在她母家上補回去。
謝家雖然沒有軍功,卻也因為貴妃得了一個開國郡侯的爵位, 又封賞了許多品級高一些的散階官給謝家那些不會做官的拿俸祿養老。
就連謝寄真那個不成用的爹謝五都得了一個銀青光祿大夫的從三品散官做。
正是怕什麼來什麼,謝寄真來了京師大學的消息謝家人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正好謝家老夫人要辦壽,就請了這個孫女回去參席。
謝家人不僅給謝寄真送了帖子, 連謝寄真那些一起來的同窗都一塊請了。
其實謝家人在謝寄真的同窗中隻想請個上官靈韞的。
上官靈韞也不用他們家特意請, 上官家雖然素來不與謝家來往,但是謝家老夫人辦壽,這種來往總是要有的, 到底是貴妃的親母,陛下半個嶽母,又是超品的誥命夫人,品級誥命在那,上官家該去的禮總要去的。
但是倘若隻請了上官靈韞,落下謝寄真另兩個同窗,又怕落下嫌貧愛富的名聲,於是對於祝翾與明彌,他們也送了帖子過來。
祝翾收到帖子還有點懵,她和謝家八杆子打不著關係,但是人家來請她,她沒有不去的道理,人家能請她就已經是紆尊降貴了,由不得她推三阻四的。
謝寄真看見謝家連祝翾與明彌都被她父親那邊請了,格外頭疼,就隻能說:“你們到時候跟著我就是了,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為了這個她還特意回了謝家一趟,謝五早續娶了新的夫人,姓白,她那個名義上的後母白夫人是個小官的女兒,哪怕是續弦,落進這家也是高嫁的。
白夫人就是一個傳統的舊式女子,她嫁進來之前早就知道謝五的名聲,心裡早有了底,所以進門之後就在賢名孝名上下功夫,每日早早來伺候謝家老夫人起身梳洗,還供了佛堂,謝家老夫人身子骨一不好,她就齋戒幾日各種禱告焚香。
一番功夫做下來個個都知道謝五太太是賢婦孝婦,對謝五也是等自己有了身孕之後,就不管他後院那些鶯鶯燕燕了。
然而人也是犯賤的,謝五從前不喜範夫人妒忌潑辣,然而白夫人不妒忌且十分恭順,他又覺得白氏沒勁沒個性,又懷念起了範夫人的個性與難馴。
橫豎白夫人家裡也是小官,謝五想著範夫人那樣富貴都能和離掉,白夫人也能換掉。
於是和親娘商量著說白夫人他不喜歡,要換掉,結果謝老夫人橫豎不同意,說白夫人挑不出錯處來,他對著無錯的人反反複複的會壞了謝家的名聲。
這番話還是給白夫人知道了,白夫人直接就把這番話給撒了出去,人人都知道謝五嫌棄繼室寒微要無過休妻呢。
白夫人又茹素了幾天非要進佛堂自省,鬨得京師人人都知道白夫人可憐,無過還“自省”,個個都知道謝五是個朝三暮四的東西,謝家還是要臉,隻能澄清了都是謠言,說白夫人這樣的好媳婦傻子才休呢。
謝五這才知道原來他那個“賢孝雙全”的繼室也沒那麼好休,以後更得供著了,比範夫人還棘手,謝家也不是傻子,都知道白夫人都在作秀罷了,但是這樣鬨下來誰動得了她?
謝寄真到謝家的時候,就看見她那個繼母立在大母身後一身素簡在給老太太捶肩,把大母一眾丫鬟都擠得沒位置站了。
謝家老夫人看見謝寄真進來不由撇了一下嘴,說:“你倒是忘本,好歹也姓謝呢,難道跟著你娘去了範家就成了他家的人了?回順天這麼久,到現在才知道登門回家,要不是老婆子我過壽,還請不到你這個大才女呢!”
謝寄真悶悶地喊了一聲:“大母。”
就兀自坐下了,謝家老夫人就說:“還有長輩呢,也不知道叫人。”
白夫人便笑著說:“六姑娘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太認識我也是有的。”
因為謝家老夫人尚在,所以謝五這一輩還沒有分家,謝寄真在謝家的族裡這一輩裡姊妹裡行六,一回謝家就變成了“謝六姑娘”。
謝家老夫人就示意謝寄真喊白夫人“母親”,雖然謝寄真對白夫人沒有什麼情緒,但是她自己有母親,對著謝五都懶得喊一聲父親,何況是他後來娶的夫人呢。
謝寄真沒叫白夫人,隻喊她:“謝五太太。”
白夫人也不在意謝寄真喊自己什麼,就笑眯眯應了,然後繼續伺候老太太。
謝老太太被白夫人伺候得肉麻,她知道白夫人並不是真心伺候自己,平日裡不需要太伺候的時候做兩下樣子,她捶肩功夫還不如丫鬟呢,謝老太太不稀罕她的伺候。
等謝老太太生病真要媳婦去孝順的時候,她就躲佛堂裡吃素抄經搏個孝順,謝老太太在心裡不知道罵了多少次白夫人“奸滑”。
然而白夫人表麵功夫做足了花樣,還讓人挑不出不是,她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小戶出來的就是這樣,謝老太太在心裡腹誹道。
可是麵上還要擺出一副慈和的模樣,她拉著白夫人的手道:“好孩子,不必伺候我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