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144章 【腐朽落後】(1 / 2)

寒門貴女 戴山青 7076 字 10個月前

八月初六, 朝中複議光慈皇後追諡為帝之事,依舊是兩幫爭吵不休。

主張隻追諡皇祖吳王的那群人在朝中申斥支持主張追諡光慈皇後的人為“朝中奸逆”,萬請元新帝勿要輕信小人言一意孤行。

說來說去就是“法理綱常”四個字, 中書省蕭愨堅持不肯擬旨下詔, 元新帝罷朝再次擱議。

等下了朝,元新帝私下對長公主感慨道:“朕篡得了這天下, 卻竟然改不得這狗屁法理綱常?”

長公主便說:“阿父, 你何曾篡了天下?”

元新帝道:“我不造反我能當皇帝?文臣們嘴上一套一套的, 什麼仁義之師、順天道而行,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天道, 我隻知道我在當時做了悖逆之事, 就是造前朝的反。”

長公主沉思一會,便說:“前朝倒行逆施,不配再為人君,阿父順應天時討伐。既然天下可篡,所謂綱常難道不可篡嗎?

“難道千百年來的道德綱常從未有過變化的嗎, 倘若過去的綱常道德無法順應當時的世情, 就是落後腐朽的綱常,落後腐朽的事物必將淘汰, 那些人就是腐朽落後舊事物的代表罷了,也會被淘汰掉的。”

元新帝覺得長公主說的這些道理鞭辟入裡, 元新帝年輕時就跟著小時候生而知之的長公主學這天外“王道”,自己悟一半再選擇性時而用用,

於是他道:“既然王朝可以顛覆, 製度可以改變,那什麼法理綱常又有什麼不能變的?你說得對,但你老子我很痛心, 我的肱骨之臣裡居然有這麼多腐朽落後的東西。

“咱這些年,日日教著他們學新的思想,結果把咱的話當耳邊風,打量著我舍不得動手,拿什麼死諫要挾咱!

“個個都是豬腦子,做事效率不高,學的一肚子學問全想著跟我頂嘴,我上個朝罵個人都不得爽快,我願意罵他們,那是愛他們,哪天我不罵了,一個個全等著死吧。

“雖然你小時候說的什麼未來民主之勢很不錯,但我這暴脾氣民不了,還是什麼獨|裁君主專|製適合咱,這天下還得靠我老淩家獨|裁著幾代,部分文臣心思不在怎麼當好差上,天天就想著怎麼跟我摳字眼,戲弄我!

“要是跟他們玩民主,回頭就能把咱架空了,然後弄成魏晉世家林立,給我開那個什麼曆史倒車,苦的還是老百姓。

“哎,還是先苦一苦我的名聲吧,將來被罵獨君暴君也是我的福氣。”

長公主被元新帝的話逗笑了,元新帝又叮囑她:“你將來也得獨|裁做君,你腦子裡那些時髦體製可彆全拿上來搞,太嚇人了。”

長公主看了元新帝一眼,問他:“您舍得立我做君了?”

元新帝就說:“我又不是缺心眼,我都五十朝外了,國本是得立了。

“我要沒想過立你,我早打發你享福當個清閒長公主,多賜幾個駙馬麵首給你,天天在家裡開宴會看歌舞,何必要提溜你到朝上來呢?

“你娘就留了你這麼一個姑娘給我,我再沒有良心也不能拿你當磨刀石啊,你是個公主也不需要當磨刀石,我用你是真的覺得你當用,不然你天天閒家裡發黴多浪費啊。”

長公主不語了,她看著自己的父親,元新帝又說:“就算我不立你,也不會立二郎三郎的,他們背後謝家無足輕重,霍家尤其是霍幾道真是又年輕又有野心。

“我一死若要立二郎三郎,你的羽翼必然要被剪除掉,不然你沒法在新君那活命,你去了羽翼,霍幾道來日成了新君的舅舅。

“前麵的老臣死的死、病的病,要麼就跟著你,霍幾道到時候就徹底無人壓製了,霍幾道這人性格驕縱又有功自傲,他上麵必須得有人壓製著才馴服些,你覺得二郎三郎有那個能耐嗎?”

淩太月沒有想到時隔多年,身臨帝位的父親還能這樣直接地交流,元新帝當了皇帝也沒想著學正常皇帝那樣跟自己女兒玩心眼子,他沒當皇帝前私下裡與女兒可是無話不說的,什麼離奇的話他們都能說。

淩太月還很小的時候私下裡偶爾冒出各種“造反”言論,什麼“大楚興,陳勝王”、“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糧”,那時候淩太月還小沒什麼戒心很容易被元新帝詐出來一堆造反言論。

一開始元新帝就覺得這是“帝星入懷”的某種症狀,反複叮囑才學了說話的姑娘在外麵彆這樣。

結果小時候淩太月一邊吃著米粥一邊露出牙床上才長了幾顆的牙齒,一臉鄙視地看他:“從來沒有什麼帝星入懷,你這是封建迷信……唔,去掉封建,你這是迷信。我又不是傻子,我出去肯定不這樣的!”

然後淩太月那對傻爹傻娘就對視了一眼,感慨道:“你說這星星入懷時是不是哪裡被砸壞了,儘說這種咱聽不懂的傻話!”

淩太月自從發現自己穿越之後,觀察了一下世道,發現自己處於亂世中的一個平民之家,於是她就沒打算過在至親跟前掩飾過自己的奇異之處。

反正亂世當前普普通通的才是最危險的事情,要是家裡當她是妖異直接處置了自己,那就當自己打出了“落地成盒”的結局趁早結束吧。

那時候剛降生的淩太月對穿越之事就是一種玩遊戲的感覺,沒有很深的代入感,對這個世道也沒有歸屬感。

但是這個時代的父母讓她漸漸地對這個時代有了真正的沉浸感與代入感,淩太月才想著她要用自己的智慧去改變這個世道。

一晃將近三十年,連淩太月也說不清自己那個穿越前的前世是前世還是莊周夢蝶而已了,她哪怕在這個時代做了很多超乎常人的事情,可是她也漸漸覺得自己就是這裡的人了,這一路遇到的人與事叫她對這裡越來越有歸屬感了。

更何況,這個時代是她親手參與締造的。

就連眼前這個做了十幾年君主仍然可以對自己坦誠相待的君父也是被她馴化了一半的父親,長公主看著元新帝,突然看了一眼父親頭頂的白發,說了一句:“阿父,你老了。”

換其他人對君主直言“你老了”是不要命的做法,可是長公主這樣說,元新帝卻忍不住摸了摸鬢邊,然後繼續說:“你看,這局麵就是‘女壯父已老’了,上一個類似這樣的弄了玄武門之變。

“我可不想哪天做著夢,身邊人屁滾尿流地跑過來說‘太上皇,您那英明神武的皇帝閨女已經抵達了她尊貴的太極殿了’,你說,要是我們父女之間搞成那樣有意思嗎?這個變那個變的,兵馬將士的命不是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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