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恐懼中，偏偏心底還有一股貪欲。
曉沐雲的視線離開月亮，往船的兩邊看去。
海麵上，居然漂浮著黃金。
黃金怎麼會浮在水麵上？
不不不，黃金就是漂浮在水麵上的！不信！你不信！哈哈哈哈！！！你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接觸，你可以咬一口，你可以嘗試拿起一塊，放進你的口袋裡！
當貪婪吞噬了理智，你就不得不相信！！！
黃金！黃金！黃金！
這些黃金都是我的！
所有人都死了，隻要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我會帶著所有的黃金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要趕緊回家！
不！黃金黃金才是最重要的！不不不，不能回家，萬一他們審訊我，問我，是不是我殺死了我的友人們嗎？我要怎麼說。
不不不，我隻是殺死了他們一遍、兩遍、三遍、四塊黃金、五塊黃金、不要再想著黃金了，要瘋了！那該想什麼？屍體？六具屍體、七具屍體、八塊黃金、九條腿、十顆腦袋、十一條手臂……
啊啊啊啊啊！！！
不要重蹈覆轍！
快逃！離開月亮照耀的地方！
現在！快！
被汙染了的思想，讓曉沐雲的腦袋快要爆炸了。就在他要在夢中徹底瘋癲之時，波濤洶湧，一個巨大的浪拍了過來。
船翻了。
“咳咳。”曉沐雲醒了，他側過頭咳嗽，睜開眼睛。
絲微月光落在眼前，曉沐雲借著這點光亮，在看到麵前的一幕時，差點沒有被嚇死。
“你蹲在地板上做什麼？”曉沐雲問眼前的人。
司雨霏蹲在他的麵前，靜悄悄存在於黑暗中。
“你好像做噩夢了，我在糾結要不要叫醒你。”司雨霏如是說。
“不要叫醒我。”雖然曉沐雲經常會隨著夢中自己附身的人被一頓驚嚇，但是所有的通靈預知夢都是寶貴的。
“我也經常做噩夢。”司雨霏看他一副辛苦的模樣，突然開口安慰他。
“哼～”黑暗中，曉沐雲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抱著東西睡，會比較好。”司雨霏給他分享自己的心得體會。
“嗯？這裡有什麼東西好抱的？”曉沐雲隨意回話，實際上，他並不需要這種安慰。
司雨霏伸出手一扯，將床上的被子扯下來。
曉沐雲：“？”
他看不懂他的操作。
司雨霏把被子鋪在曉沐雲的被子旁邊，他躺下後，卷著蓋好被子，接著抽出自己的手臂，遞給曉沐雲。
“可以給你抱手臂，但是要收費。”司雨霏想辦法從他的身上賺錢了。
“哈哈哈。”曉沐雲笑了。
“抱吧，不收費也行。”司雨霏換了說辭。
“謝謝你哦，雨歇君。”曉沐雲笑了一聲，靠向他的手臂，然後閉上眼睛。
曉沐雲對做夢一事，早已習以為常，所以他醒來後，很快又睡回去了。
司雨霏被他靠著，轉頭看他，然後悄悄將腦袋靠了過去。
對不起，他說謊了，他是做噩夢驚醒，害怕了才蹲在這裡的。他也不是想被你抱著手臂，是想要抱著你睡的。
永生的夢魘，何時才能停止？
司雨霏這樣想著，他的腦海深處，響起了一道嬉笑聲。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嘻嘻。”
“你不就是享受著被折磨嗎？”
“我知道的。”
司雨霏很想說點什麼來反駁那個聲音，但是睡意來襲，他很快就睡著了。
根據這一位“曉淨雲”的告知，船起碼要走五天才能到目的地，在那之前，曉沐雲希望司雨霏乖乖待在屋子裡。司雨霏在房間裡麵，久違感覺到了無所事事，他把乾坤袋中的麵具拿出來，擺在地板上欣賞。
這一行為，嚇到了剛推門進來的曉沐雲。
司雨霏興高采烈地舉起一個魚頭麵具，對曉沐雲說：“這個送給你吧。”
“謝謝雨歇君，不必了。”曉沐雲拒絕了。
司雨霏拿起魚頭麵具，虛空合在自己的臉上。
他的麵具都是自己為自己做的，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曉沐雲伸出腳，小心翼翼地穿過那些麵具，來到他的麵前，隨後蹲下去，伸出手，捧著魚頭麵具。
司雨霏鬆開手。
曉沐雲拿走他的麵具，露出了司雨霏戴著半張皮革麵具的臉。
雙瞳剪水。
“這個不能戴，我也是會被嚇到的。”曉沐雲這樣說。
司雨霏拿起了另一個猙獰笑著的綠色惡鬼麵具，問他：“那這個呢？”
“同樣反對。”
船平安無事地走了四天，這四天曉沐雲一直起卦。
前三天的卦象，一直顯示他們這條船平安無事，而他們要找的人毫無方向。
卦象和他的預知夢相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情況了。
有什麼東西存在在這邊詭異的海域，肉眼不可見，人耳聽不見，但又切切實實存在，甚至影響著曉沐雲的起卦。
航行到了第四天，他們到達了海的某一片區域。
風平浪靜，明月高懸，駕駛船的船員聚集在一起，閒談著什麼。
“這裡可是捕魚的好地方啊。”
“可惜官府最近不允許我們出海了，這一次要不是官府那邊批準讓我們載這幾個修仙者，連這條船都沒有辦法出來。。”
“是啊，說這海裡出現了什麼妖怪。”
“哈？妖怪！這個世界上哪裡有比貧窮更恐怖的妖怪哦。”
“哈哈哈哈，就是，我媳婦快生了，再不能出海賺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咯。”
話說到這裡，不少人雖然是笑著，但是心底都是心酸。他們的父親，甚至到祖先都居住在這個海邊的城鎮，以捕魚為生，他們大部分人子承父業，而且也隻學會了打魚這項技能。如今不能出海，他們在家等著等著，真的不知道要哪裡才能來錢。
貧困之苦。
明亮的月光照著水麵。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們的渴望，海的麵上冒出了一個泡泡，隨後，一堆東西自海底漂浮上去。
“你們看！”突然，一名船員驚呼，“有黃金！”
“你是窮瘋了吧。”另一個船員罵他，“黃金在哪？這裡是大海，到處都是水，哪有什麼黃金。”
“是真的！你看！黃金……就浮在大海的上麵！”
此時是深夜，雇傭他們的乘客，修仙者們早就在黑夜的呢喃催眠中睡去。值夜班的船員們聽到了第一個呼喊的人的聲音，紛紛走到船邊，探下頭去看。
明亮的月光之下，水麵泛著光波光粼粼。黃金浮於水麵上，光芒萬丈。
有好奇者拿出船上的工具一撈，撈上了一袋金塊。金子太重了，他還喊了旁人來幫忙。他們一起把東西撈上來，然後把東西倒在甲板上。
“劈裡啪啦。”黃金掉落一地。
見者目瞪口呆，有人衝上去，拿起一塊金子，放到口中咬了一口。他咬得太用力了，牙血都冒了出來。作痛的感覺無法阻擋他心中瘋狂的喜悅，他舉起那塊金子，眼睛瞪大，興奮不已說道：“真的是黃金！”
船員聞言，全部拿著工具，去撈黃金。
此時已經是夜的尾聲，月亮悄然退去。
月亮沒有了以後，黃金也消失了。
按照航行計劃，今天晚上就能到達禦劍飛行的出發地點。
曉沐雲打算先把司雨霏放下，再回去原來的路線，繼續找人。但是到了晚上，他還沒有看見著陸的地點，目光所及之處，還是隻有無邊無際的大海。
“怎麼回事？”曉沐雲皺眉，出門找人問話，“不是說今天可以到岸邊嗎？”
他問的是船長，當他看到船長的臉的時候，立刻皺眉。
那個船長的眼睛發直，瞪大的眼珠子有一種快要掉下來的錯覺，他的臉上一直帶著詭異的笑容，渾身上下都纏繞著黑氣。
曉沐雲趕緊從他的身邊走過，跑到船的甲板上去。
這一艘船根本就沒有在動，所有的船員都沒有在工作。他們守在船邊，臉上一股黑氣，露出貪婪又凶惡的臉，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曉沐雲疑心重重，立即起卦。
他蹲在地板上，取了三個銅錢，放在手心之中，搖了六次，隨後鬆開手，讓銅錢落在船板上。
此為六爻起卦。
他需要重複六次這樣的程序，才能得到卦象。
曉沐雲皺眉，專心致誌地凝視銅錢。
就在他第六次扔下銅錢的時候，船突然因風浪的顛簸，因得船板一抖。
三個銅錢落下，原本都是正麵，但是因船的異動，竟然在落地之後，突然抖動，全部翻過來，變成了反麵。
曉沐雲皺眉，隨後伸出手，將三枚銅錢一下子抓回手中。
起卦儀式已經被乾擾打破，再看已經沒有意義。
“嗬。”曉沐雲輕蔑一笑。
但是這不是在明顯不過地告訴他，這一片海域確實有問題嗎？
曉沐雲站起來，於船艙的門邊上，縱觀全局，凝視所有的船員。這裡的船員，眼神都已經呆滯，且亢奮的狀態不同尋常，身上都有黑氣圍繞。
已然中邪。
黑夜沉沉，十五的月亮碩大如銀盤，船每漂流一點，似乎就往月亮逼近一分，而月亮，卻以詭異角度，迅速在人的眼前放大。
明月碩大，光得快要讓人失去理智。
人們凝視月亮，隨後，親眼所見，月亮的最頂端，留下了一滴血。
曉沐雲一愣。
最開始，黃白色月亮的最頂端出現了突兀的一滴血，那一滴血流下，給完美無缺的圓月劈成了不均勻的兩半。隨後，血噴湧而出，迅速將月亮染紅。
血月高掛於空中，將大海都渲染成了不詳的顏色。
見了這詭異的一幕，從船艙出來的修仙者們無一不驚恐萬分。奇異的是那些身為凡人的船夫們，他們驚喜若狂，看著大海，分明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聲音，卻說著同樣的兩個字：“黃金！黃金！黃金！”
修仙者們順著他們的視線看下去，大海上，遍布黃金。
“怎麼可能？”修仙者們詫異。
這是常識，黃金不會浮在水麵上。
船員們早就不在乎船上的客人，他們拿著工具，拚命撈著那些黃金。
司雨霏待在房間裡，突然間，紅色入侵了他的視線。紅月的光，從窗戶的空隙，從門縫裡，從一切儘可能有的通道，入侵這一間房間。
“叩叩。”突然間，門邊傳來了敲門聲。
司雨霏坐在床上，巋然不動。
“叩叩。”這一次，聲音出現在窗戶邊。
這個房間的窗戶外邊，就是大海，不可能有正常人站在這扇窗的外麵敲擊木板。
仿佛是被司雨霏的木然惹怒，敲門聲變得憤怒起來，甚至聲音從一開始的單一發聲源，變成了陸續不斷、重疊在一起的敲門聲。
“叩叩。”門響了。
“叩叩。”窗戶響了。
“叩叩。”地板響了。
“叩叩。”頭頂上的木板響了。
“叩叩！叩叩叩！叩叩！！！”聲音急躁無比，圍繞著司雨霏，四麵八方一起響起。
司雨霏托著下巴，好整以暇。
“嘭！”見他不受影響，聲音瞬間消失。
整個地方安靜下來了，但是有時候，安靜，比有聲音更可怕。
“叩。”又是一次敲門聲，但是不同於之前的任何一次。
“拿著，小心，快跑。”門外麵，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說了六個字，然後從下麵的門縫中，塞進一張紙條進房間。
司雨霏的眼睛一橫，他本身自帶的念力讓那張紙條飄了起來，然後飛到了他的手裡。
“呼。”司雨霏拿出自己的火折子，吹了一口氣。
幽幽火光，照著紙上的內容：
迷失在海上的……人……嗎？
如果你想要離開這一片海域，請務必相信我，記住我的警告。
一，不要集體凝視月亮，因為人會忘記，月亮在普遍情況下不是紅色。
一，黃金不會浮起來，浮起來的東西不可能是黃金，不要去獲取不合常理的東西。
三，走上正確的道路，你就永遠不會迷路，要知道，你隻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離開這一片大海。
四，好吧，其實我知道，當你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你已經迷路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讚美紅月！讚美黃金！讚美無邊的海域！讚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是來幫助你的嗎？我是來加重你的絕望的！所有的規則都是真的，但是絕望也是真的！哈哈哈哈！！！
來吧！看看這一次，你們又要給我貢獻什麼樣的東西！！！
來吧！看一眼！你們生命最後的時光、不、永遠的時光、不不不，一瞬的時光，見到的……紅色月亮！
“嘭。”房間的門被打開，刹那間，紅色的光芒照了進來，落在司雨霏的身上。
“淨雲君，出事了……嗯？你是誰？”來人原本想要來房間找曉沐雲，卻隻看到他的房間的床上，坐著一個陌生人。
司雨霏抬起頭，陰影處，雙瞳並行。
“嗙！”巨大的船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
紅月之下，司雨霏他們乘坐的船，和一艘破敗的同規模大船撞上了。奇怪的是，那一艘破船絲毫未損，但是他們乘坐的船，船身開始開裂，水漫了進來。
“啊啊啊！”在船板上的人被嚇壞了。
見他們這邊出事，那邊的船停住。
因突兀的事故，兩條船上的所有人都走了出來，就連司雨霏，也被那個突然闖入房間的修仙者領了出來。
兩條船的人一同站著，凝視著同一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