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護身符有異,但若隻是尋常妖物,有曇白加上它,宋征玉應該不會有事。
宋西決讓宋懷逸聯絡上兩人,問明情況,自己跟了前來稟報的弟子去查看柳進的情況。他走沒多久,宋隨衡一行人就回來了,宋懷逸將自己無法跟宋征玉聯絡上的事情說了,就在這時,隻見方雲鴛跌跌撞撞地從蕤玉峰趕來。
他的消息跟宋攬月的消息一前一後抵達。
“阿玉、阿玉的魂燈滅了。”
——阿玉遇害,我與曇白不日即回躍仙宗。
宋攬月自幼就拜在了彆的門下,自修無情道以後,就很少會再回來躍仙宗。
宋隨衡聽了這個消息,眼前一黑,若不是有寂撫生,人便暈了過去。他發狠地握著方雲鴛的手,再三問了一遍。
“我不是讓阿玉好好在宗門裡待著嗎?魂燈為什麼會滅,你們都是怎麼照顧他的!”
宋西決聽到這個消息,受到的打擊不比宋隨衡小。
他身子晃了晃,將曇白跟宋征玉出門的事情說了出來,跪在地上,語氣俱是懊悔。
“是我考慮不周,若非是我,阿玉也不會遭此橫禍。”
方雲鴛一臉衰敗之相,跪在宋隨衡麵前,要不是強撐著,已然哭出來了。
“今晨我去澆花,發現阿玉院子裡的絳仙草全都枯萎了,我擔心他出事,就去點魂燈處看了看。”
宗門弟子的魂燈跟他們的性命相關,也能從中看到他們是否有危險。
結果方雲鴛趕到沒多久,就見宋征玉的魂燈滅了。
“我曾將本洞之物贈於阿玉,即便身死,按理來說,他的魂魄應該還在才是。”寂撫生聽了方雲鴛同他們的話,疑惑出聲。
宋隨衡也像是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勉強支撐著。
“對,對,阿玉一定還沒有死。懷逸,青音,你們去把曇白跟攬月接回來,我要清楚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躍仙宗昨天還在為宋征玉的道侶大典做準備,山上也到處都是紅綢喜字,誰想今日對方就傳來了這樣的消息。楊洛跟在寂撫生後麵,久久沒有回過神。
再看躍仙宗其他各人,又有誰回過神來了呢?
宋懷逸跟宋青音強忍淚意,迅速下山去了。
宋西決本要去調查柳進的事,這時候也耽誤了下來。
等眾人散去,寂撫生起勢為宋征玉算了一卦,而後掐緊了指腹。
他沒有辦法算到宋征玉的情況,而卦象當中又滿是死氣。
“宗主,恐怕這件事是有人在故意針對阿玉。”
“你是說玄衍門?”
“他們應該沒有那麼大膽子。”
玄衍門看不慣躍仙宗,可要真對宋征玉下手,他們也承擔不起一個宗門的怒火。
宋隨衡想到了什麼,臉色倏爾難看非常。若是真的為了那個原因,恐怕他的乖玉當真是凶多吉少。
“我就是怕會有今天這日,所以才一直將阿玉保護著……”
宋懷逸跟宋青音下山沒有多久,就碰到了已經回來了的曇白和宋攬月。為了將幾日的路程壓縮到短短一天,前者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宋懷逸沒有看見宋征玉,問曇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誰知他什麼話也不說,神情麻木不已。宋懷逸情急要動手,被宋攬月攔住了。
“讓他去吧。”
說著,宋攬月就將客棧裡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她心中雖然難過,但比起曇白跟其他人,好歹理智還在。
一路行來,不少人都看到了他們,皆不約而同地靜立在原地。
曇白並不理會任何人,看到楊洛,先問他師父在哪裡,得知對方在主殿後,又一路奔去。
寂撫生在曇白出現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對方傷勢過重。他想給曇白治療,對方卻如瀕死之際看到了一線生機,跪在地上,從袖中分彆拿出宋征玉平日所帶之物,因為手在發抖,東西差點掉下去。
“師父,你救救晚晚,救救他,弟子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的魂魄,師父,你幫我找一找,幫我找一找好不好?”
“晚晚他膽子小,天都黑了,他一個人在外麵會害怕的。”
“師父,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宋懷逸等人來時,就聽到了曇白這番話。
曇白雖然溫柔,但骨子裡也是驕傲的人,眾人何曾見過他這般?
那邊寂撫生歎了口氣,就算曇白不求他,以他對宋征玉的憐護,也會儘最大的責任。
他將宋征玉慣玩的一樣東西拿在了手上,結果如石沉大海。
“這個沒有用,再換一個呢,師父,我還有彆的,我還有彆的。”
曇白想去懷中拿出其它東西,但在場的人都已經看明白了。沒用的,不管是什麼東西,宋征玉的魂魄已經不在了,否則的話,不會如此。
宋隨衡更是猛地跌落在椅上。
曇白不知是不是突然明白了這一點,頓時不再去拿東西。
他將拿出來的那些也一一收好,而後站起身。
“宗主,可以告訴我,什麼是天靈之體嗎?”他的語氣透著近乎恐怖的平靜。
寂撫生知道,曇白不是冷靜下來了,他是徹底地瘋了。
而宋隨衡也終於知道,他的猜測恐怕成真了。他閉了閉眼,艱難開口。
天靈之體,乃世間少有,天生便擁有會被萬物親近的能力。所以無論是宋征玉儲物空間裡的那些飛鳥走石,還是外界的昆蟲,都會很喜歡他。
這種體質的人比爐鼎體質的人更容易有危險,尤其是對妖邪來說,簡直就是活的補藥。而他們最大的弊端就是無法修行,身懷異寶,卻沒有能力自保,無疑是最大的悲哀。
宋隨衡跟宋征玉的幾位哥哥姐姐都知道這件事,他們將其瞞得緊緊的,就是怕一旦被他人知曉,宋征玉會有危險。
可千防萬防,竟然還是沒有防住。
“我知道了。”
曇白轉身,又看向了宋西決。
“晚晚此前除了躍仙宗以外,就隻到過碧落城,他們那麼肯定晚晚是天靈之體,想必一定確定過。”
宋征玉在碧落城時,跟曇白形影不離,那些人沒有機會,那麼就隻剩下一個地方了。
曇白在短短幾刻間就想明白了,他要知道這段時間以來都有誰接近過宋征玉。
被曇白這麼一說,宋西決想起來上午弟子們的稟告,將柳進的事情說了。
柳進就是上次無意碰到宋征玉,將他衣服弄臟了的那名弟子。曇白腳步不停,到了對方的院子,檢查之下,發現對方早已死去多時。
也就是說,當日他跟宋征玉碰到的那個人不是真的柳進。
曇白握緊了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裡。他回去了昆山洞,將自己一直關在了洞府裡麵。
妖界。
落空儘拿到了宋征玉的內丹,麵上滿是戾氣。
“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當初碧落城一事,就是落空儘手底下的人做出來的,後來被仙門中人發現,隱瞞不住,才稟告了落空儘。
落空儘雖然震怒於對方的大膽,但他妖界的臉麵也不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仙門子弟可以打的。在將始作俑者殺了以後,落空儘就隨便找了個妖道頂替了這罪。
他在碧落城時,無意看見了宋征玉,並被對方無意識地吸引。
天靈之體是記錄在上古書籍當中的,落空儘湊巧看過,傳言擁有這種體質的人對於其它生命來說擁有非同尋常的吸引力。落空儘心下懷疑,過後便殺了柳進,扮作對方的模樣,潛入了躍仙宗,靜待時機。
那日見到宋征玉獨身一人,落空儘就故意裝作太過匆忙撞到了人,由此確定了心中猜測。
再後來他弄出了一點小動靜,同時支開了宋隨衡跟寂撫生,一路跟著曇白,終於找到了機會。
不過他並沒有打算要置宋征玉於死地,落空儘行事恣意,他看宋征玉順眼,便打算放過對方一命。
此刻他怒的並非是宋征玉死了,而是這群人不聽他的話。他手下從不養喜歡多事的人,話音落下,那幾名殺了宋征玉的妖怪就爆體而亡。
躍仙宗自從確定宋征玉身隕,道侶大典便停止了。而曇白自從那日回到昆山洞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一開始他們以為對方是受的打擊太過,消沉度日,後來還是寂撫生發生曇白根本就沒有放棄過找宋征玉。他將躍仙宗所有關於招魂的書籍都拿了來,一一試驗,躍仙宗的書沒有效果,他就去外麵搜索。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當初宋征玉住的小院還似從前,但掛在廊前的紅綢都已經褪色了。
或許最開始,大家都不願意相信這件事,但現在就連宋隨衡也接受了宋征玉早就死了。他後來去了天算宮,找他們借了塵世鏡。
塵世鏡能照一切亡魂,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看到宋征玉。
曇白的洞府門口,宋懷逸站在外麵。
“曇白,阿玉他已經救不回來了。”
宋懷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他包括其餘人在內,最開始都曾遷怒過曇白。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宋征玉,為什麼一個人活下來了?
可後來他們的遷怒就變成了同情乃至憐憫,若是再不阻止曇白,對方恐怕要就此墮魔。
洞府內,曇白的頭發已經不知道多長時間都沒有打理了,淩亂地披在腦後。
他的衣袍上沾滿墨水,手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他根本就聽不見外麵的人在說什麼,隻是不知疲倦地嘗試,可是為什麼,他試了所有的方法,晚晚的魂魄還沒有回來?
咕嚕嚕——
一顆留影石從他的袖子裡滾了出來,裡頭記錄的畫麵不小心被播放了出來。當日軟劍自宋征玉的儲物空間裡飛出來時,這顆留影石也被不小心帶出來了,恰巧記錄下了對方臨死前的那一幕。
曇白以往不曾看過,此時再見到宋征玉,一時將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他看到宋征玉被擊倒在地,看到宋征玉受了許多傷。還看到……看到他七竅流血,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宋征玉是被一點一點,慢慢折磨死的。
他一定疼得狠了,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晚晚。”乾澀的眼淚終於再次流了下來,到最後,已經不再是眼淚,而是血淚了。
他悲慟太過,一時間竟引得天地變色,躍仙宗上下驚動,俱來到了洞府麵前。
曇白聽著外麵的聲音,突然笑了起來。先是低低地笑,而後笑聲越來越大。
“既然正道不能救你,我便是墮魔又有何妨?”
不過一念之間,曇白整個人的氣質已是大變。
滿頭青絲,亦在轉瞬間變作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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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征玉隻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擠壓著,不知飄到了哪裡,最後才堪堪落定。睜開眼發現四周都是水,他晃了晃身體。
緊接著他感覺到了一股暖流自外界注入他所處的空間,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好舒服。
可是,他記得他已經死了。
這裡是哪裡,下個世界了嗎?
“宿主,我們還在原來的世界哦。”
“不過已經過去三百年了。”
當初係統也以為宿主提前死亡,任務失敗,要去下個世界了,可沒想到寂撫生給他的寶物硬生生將他的魂魄拘了回來,困在這個世界無法離開,除非他能完成所有的任務點。
躍仙宗之所以找不到宋征玉的魂魄,是因為他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你死以後,曇白就墮了魔,跟躍仙宗決裂,現在已經是魔界之首。”
“他為什麼會墮魔?”三百年對於宋征玉而言,不過隻是眨眼,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客棧裡兩人相處的情形。
那時候的曇白看上去也沒有要墮魔的樣子啊。
“書裡曇白本身就是混沌偏惡的設定,你的死刺激到了他,所以才會提前墮魔了。”
“楊洛替代了從前曇白的位置,成了躍仙宗新任首徒,如今修真界是以躍仙宗為首的仙門跟以曇白為首的魔界分庭抗禮。”
宋征玉沒想到後來竟然發生了那麼多事,他覺得身上黏糊糊的,頭發好像也太長了,伸手撥了撥。
緊接著,他就聽到頭頂傳來了一道奇怪的聲音。宋征玉這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蛋中。
“對了宿主,你變成小鳥啦。”準確來說,是一隻剛成年破殼的鳥妖。
宋征玉覺得係統的語氣有些過於歡快了,他看不見自己現在長著一頭翠色的頭發,眼睛也如綠寶石般,身上還有一件羽毛化形的薄綠紗衣。比起鳥妖,更像是哪裡來的仙童。
他隻是滿臉茫然地看著蛋殼裂開以後,外麵那張笑得邪肆非常的臉。同時在想,變成小鳥的話,飛起來翅膀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