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你乾啥去?”
樹根兒使勁兒扒拉他的手,急急地說:“回家,回家!”
趙建國不鬆手,哄他:“樹根兒,聽話,先吃藥。”
樹根兒不乾,掙紮得厲害,就要回家。
趙柯把紙板拿到了衛生所,正坐在外頭糊報紙窟窿,聽到吵鬨聲,進屋,“樹根兒,怎麼了?”
樹根兒聽到她的聲音,掙紮的動作瞬間停下,整個人都平靜下來。
趙建國稀奇,“這小子是安開關了嗎?”
他鬆開樹根兒比燒火棍兒沒粗多少的手腕子,樹根兒也沒再亂跑,傻乎乎地盯著趙柯笑,喊:“趙主任!”
趙主任本人哭笑不得,“你從哪兒聽來的?”
樹根兒傻笑。
趙建國拿過來一紙包藥粉,“正好,你讓他把藥吃了。”
樹根兒一聽“藥”,渾身的刺全都豎起來,害怕地一溜煙兒鑽到木床底下,不出來。
趙柯蹲下往裡看,連哄帶騙:“樹根兒,你最聽話,出來喝藥,喝藥病才能好,不喝藥就得紮針,針頭那~~~麼長……”
趙建國相當配合,拿了一個最大號的針筒,蹲在那兒展示給樹根兒看,“樹根兒,看見了嗎?針頭紮進屁股,疼得你嗷嗷叫。”
樹根兒嚇得更加往裡錯,“不要不要不要……”
趙柯又換了個法子,引誘他:“你想不想吃糖?你把藥喝了,我給你一塊兒冰糖,怎麼樣?”
“我想吃糖!糖給我,不給傻子!”
霸道的童聲在衛生所響起。
緊接著,趙柯肩膀的布料被人抓住,扯動。
“你聽見了嗎?”
趙柯:“……”
上次生產隊有熊孩子對她沒大沒小是什麼時候來著?
趙柯左手扶著床板,緩緩抬起頭,客氣地說:“小子,鬆開手。”
劉小寶不鬆,反而抓得更緊,“糖給我,傻根兒的都是我的。”
他手指甲縫兒都是泥,趙柯的肩膀已經抓出黑爪印兒。
先禮後兵,她已經客氣過了,彆怪她不客氣。
趙柯伸手掐他胳膊內側的軟肉。
劉小寶立馬哭嚎:“媽——她掐我!”
鄭廣梅瘋了似的衝進來,摟住劉小寶,質問趙柯:“你憑啥掐我家小寶?”
趙柯起身,手指撣了撣肩膀上的黑爪印兒,“賠我衣服。”
鄭廣梅視線落在她肩膀上,依舊不滿:“洗洗不就乾淨了,這麼點兒事兒跟孩子計較啥?”
趙柯拿起她爹剪繃帶的大剪子,扯過劉小寶的褲腿兒就是一剪子。
鄭廣梅驚叫:“你乾啥!”
趙柯滿扔掉形狀不規則的布條,學著她的語氣,滿不在乎地說:“小孩子都淘氣,說不上什麼時候就刮壞衣服,縫上不就好了,這麼點兒事兒至於嗎?”
鄭廣梅張嘴結舌。
趙芸芸在衛生所門口捂嘴笑,活該。
這時劉廣誌走進來,一臉慈父模樣,緊張極了,“剪刀這麼鋒利,沒傷到小寶吧?”
鄭廣梅立馬說:“傷到我小寶,你賠得起嗎?”
趙柯放下剪子,環胸坐在木床上,審視兩人:“小兒子是寶,大兒子就是草?怎麼不關心關心樹根兒怎麼樣了?”
鄭廣梅不屑,“他一個傻子,跟我小寶能比?他也配?”
劉廣誌對大兒子的身體漠不關心,隻陪著笑臉說:“趙主任,你看誰家不打孩子?那舉報的人就是沒事兒找事兒,真沒啥。”
他說完才想起來問樹根兒:“樹根兒呢?”
“樹根兒在這兒!”
樹根兒從床底下爬出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劉廣誌,“爹,找樹根兒?”
劉廣誌冷淡地應了一聲:“嗯,回家吧。”
“回家!”
樹根兒立馬興衝衝地爬起來,跟在爹身後。
趙柯眉頭漸漸攏起,“……”
趙芸芸急忙抬手擋在門前,“這就走啦?你們讓樹根兒住豆秸堆的事兒,咋說?”
“樹根兒愛在那兒玩兒,不信你聽我問他。”劉廣誌笑著看向樹根兒,“是不是你自己想躺豆秸堆的?”
爹說什麼都是對的。
樹根兒重重點頭,“是,樹根兒喜歡。”
趙芸芸不信。
鄭廣梅還因為兒子被“欺負”生氣,“我們又沒有罪,乾啥攔著我們?”
趙芸芸隻得不甘心地緩緩放下手。
“等一下。”
趙芸芸的手又趕忙支在門上,期待地看趙柯。
趙柯沒有如她所想的“教訓”劉廣誌和鄭廣梅,而是拿起藥粉,說:“樹根兒還沒吃藥。”
鄭廣梅壞脾氣地說:“又不嚴重,錢多燒得慌啊,給個傻子白吃藥。”
劉廣誌就沒接,好像很怕鄭廣梅生氣。
趙柯看著這對夫妻倆的相處模式,說:“沒事兒,不用付錢,就當扯平了。”
鄭廣梅不滿,劉廣誌先一步接過藥粉,催促樹根兒:“趕緊把藥吃了。”
樹根兒依舊滿臉抗拒,可爹讓他吃,他幾乎沒猶豫,直接往嘴裡倒,嗆的咳嗽也硬往下咽。
趙柯和趙建國見過他吃藥多費勁,都有些發怔。
趙建國先反應過來,趕緊把水喂到他嘴邊兒。
樹根兒喝了一口水,順下藥粉,衝他爹露出個傻笑,牙上還糊著沒咽下去藥粉。
劉廣誌直接轉開眼,看向趙柯,沒脾氣似的問:“趙主任,我們可以走了嗎?家裡還有一大攤活兒呢。”
趙柯沉默。
劉廣誌就一左一右拉著鄭廣梅和小兒子出去。
趙芸芸著急,問趙柯:“你就讓他們這麼走啦?”
“不走能怎麼樣?”趙柯無奈,“你也聽我爹說了,傷得不重,樹根兒又樂意跟他們回去,我們還能強留嗎?”
趙芸芸憋氣,忍不住遷怒:“肯定是陳三兒瞎舉報,害得咱們白折騰。”
在家的陳三兒突然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誰又罵我?”
不過虱子多了不怕癢,罵他的人多了,也是白罵。
而鄭廣梅離衛生所遠了,就開始埋怨劉廣誌,“憑啥持平?你咋那麼大方!”
劉廣誌賠著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消消氣。”
鄭廣梅厭惡地看樹根兒一眼,“再說領他回家乾啥?我真是一眼也看不下去,攆走算了。”
劉廣誌說:“他都這麼大了,能乾活兒了,攆走多虧。”
鄭廣梅一想,也是,“回頭你去問問隊長,讓他去上工,我可不想白養個傻子!”
劉廣誌答應。
鄭廣梅又低頭對親兒子笑著說:“讓他掙工分給你買糖吃。”
劉小寶一聽,歡呼:“好哦!不給傻子吃!”
鄭廣梅應,“不給他吃。”
劉廣誌啥也沒說。
從始至終,樹根兒都顛顛兒跟在三人後麵,像是一條沒有家的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