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勉強。”
趙柯點頭,“大伯,你放心吧。”
隨後,兩人便一同進地裡。
想要白菜放置時保持新鮮更長時間,得帶著根兒,所以不用刀,得徒手薅下來,有人負責搬運白菜到田埂上,再用人力板車運送回村裡。
趙柯來回走費腳,就在地裡薅白菜。
兩腳分開,踩在壟溝裡,彎腰,倆手托住白菜屁股,一扭一薅,白菜就會出來,然後擱在地上就行。
趙芸芸和趙小草在趙柯一左一右薅白菜。
倆人開始薅白菜沒多長時間,就拌起嘴,最後演變成比賽,看誰薅得快,先薅完一個來回兒。
趙芸芸極其自信,“我還能輸給你個黃毛丫頭?”
趙小草隻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話都沒說一句,嘲諷直接拉滿。
“嘿——”趙芸芸不服氣地擼袖子,“趙柯,你給我倆喊開始。”
趙柯看一眼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手指一比劃,“對齊。”
趙小草擺擺手,“我讓芸芸姐一棵白菜。”
“用不著。”趙芸芸跨過去,拔掉她三棵白菜,挑眉,“姐姐讓你。”
趙小草:“……”
無語。
趙柯也挺無語,等到趙芸芸回去,抬起右手,“準備……”
兩個人全都半躬下上身,作出準備姿勢。
“開始!”
兩個人離弦的箭一樣,蹭地竄出去。
趙柯在後麵邊薅她的白菜邊觀察兩人的進度。
起初,趙芸芸和趙小草不相上下。
但不到一半兒,趙芸芸的動作就大且粗暴起來,明顯是意誌催動全身,負隅頑抗。
她稍稍領先。
趙小草還保持之前的速度繼續向前。
趙柯微微搖頭,再拔下一棵白菜,心裡就倒數默念一個數——
十。
九。
八。
……
三……
趙芸芸絆倒,頭搶白菜芯兒,暈頭轉向地爬起來,嘴裡還咬著一小片白菜葉。
趙小草趁著這個工夫,趕超她。
趙柯毫不意外。
趙芸芸驚地睜大眼睛,嘴唇一動,綠葉咬進嘴裡,邊嚼邊迅速地站起來,奮起直追。
但她追不上了。
兩個人距離越拉越遠,趙小草都換了一根兒壟折返,趙芸芸第一根壟還差七八個白菜。
趙柯跟趙小草錯身,趙芸芸還離挺遠。
這時,趙小草停下,回身衝她扮鬼臉,“略略略……追不上!”
趙芸芸喘著粗氣,生氣……追不上。
真的不用一個小時,她就掐腰挪了。
到後來,已經不是趙小草跟她的輸贏,趙柯都折返回來,追上她了。
趙芸芸瞪大眼睛,“趙柯,你竟然背著我偷偷進步了!!”
趙柯呼吸均勻,反駁她:“第一,沒有偷偷;第二,是你耐力太差了。”
事實上,誰像她似的一開始就衝那麼猛,耗儘力氣,後麵都要折。
趙柯一抬手,“不等你了,回見。”
趙芸芸眼睜睜地看著她也慢慢走遠,氣成河豚。
趙小草已經到終點,還怕趙芸芸看不見,蹦起來衝她揮手。
趙芸芸看不見。
趙小草又重開一條壟,再次和趙芸芸交彙時,兩人之間的橫向距離仿佛在嘲笑著趙芸芸。
“芸芸姐,我贏了。”
趙芸芸聽不見。
白菜地一望無際,就像她的心,沒有邊際。
好幾百人,像是勤勞的工蟻,在土地上一點點兒地挪動、勞作。
搬運白菜的人則像是運輸蟻,不知疲倦地來來回回。
而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們也都負責搬運,一隻隻小螞蟻,有的抱一個,有的抱倆,還有好勝逞強的,手臂不夠長偏要抱三個……
三棵白菜形成一個穩定的三角形,白菜葉擋住了小孩兒的臉,兩條手臂使勁兒地摟,兩隻黑不溜秋的小手也夠不到一起。
結果和趙芸芸一樣。
自不量力。
白菜落地。
最外層的白菜幫子摔得七零八碎。
“牛小強!彆禍害東西!好好乾!”
牛小強媽隔著老遠大吼。
牛小強怕丟臉,臉縮在兩棵大白菜後麵,疑惑:這麼遠,他媽究竟是咋認出他的。
“牛小強!聽見沒?找揍嗎!”
牛小強隻得應聲:“知道了知道了。”抱著兩顆大白菜,一溜煙兒地跑向田埂。
白菜擺滿人力板車,提前搓好的草繩四麵八方地捆嚴實,綁在兩個扶手上的粗麻繩掛到更強壯的運輸蟻--男社員們身上,男人兩隻有力的大手握著扶手一使勁兒,便拉動板車,回巢。
村裡,老人們用乾草先鋪上曬場北邊兒。
白菜運到,卸在乾草上。
老人們摞白菜,男社員再拉著空板車返回地裡。
螞蟻搬家一樣,一輛又一輛滿載的板車和空板車向著不同的方向交叉行進。
慢慢的,地裡的綠白色縮小,土色擴大,而曬場上的白菜從一個小白菜堆兒,一點點變成白菜山,並且不斷向曬場南鋪開。
中午,社員們沒有回家,在曬場席地而坐,麵向白菜山,吃著提前做好的乾糧。
他們不清楚他們到底薅了多少白菜,不知道運了多少趟,他們隻能看見滿眼的翡翠白玉。
乾糧填飽肚子,豐收的喜悅填滿心房。
身體雖然疲累,精神卻鼓脹飽滿。
有社員臉上掛著大大的笑,犯愁地說:“這麼老些白菜,可咋送去公社呦~”
旁邊的人附和:“就是嘞,咋送去呢。”
真是甜蜜的負擔。
稍作休整,幾百人便再次忙碌起來,一直乾到天黑,才齊力推著裝滿白菜的板車回村兒。
一天下來,白菜已經占領大半個曬場,還有一半白菜地沒收。
晚上天涼,全村兒上手,將一張一張厚實的草墊蓋在巨大的白菜山上,直到所有的白菜都蓋好了被子,這一天的搶收才終於結束。
趙村兒所有人累得手腳無力,嘴卻都咧得大開。
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每一張臉,齜著的每一口牙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沒辦法,合不攏,完全合不攏。
外村兒青年們羨慕不已,悄悄議論——
“這得收多少?”
“趙村兒大隊還有莊稼呢……”
“也不知道咱們村兒白菜能不能豐收……”
“真好啊……”
……
趙柯家——
幾個人全都累得不想做飯,隨便煮了一鍋小米粥,就著乾糧鹹菜,對付吃飽,完事兒。
餘秀蘭叮囑趙柯她們:“都燙燙腳,不泡腳,明天腿就抬不起來了。”
於是趙柯燒炕的時候,燒了滿滿一大鍋水。
餘秀蘭和曲茜茜一人一個腳盆,趙柯、趙芸芸、趙萍萍、趙小草她們四個倒滿洗衣盆,圍一圈兒,燙腳。
“呼——舒服~”
趙芸芸喟歎完,語氣慵懶地問:“這些白菜,能賣多少錢啊?”
趙萍萍猜測:“幾千塊肯定是要的。”
趙小草驚喜:“那分紅的時候,一家不得幾十塊?”
“你想多了。”趙柯微闔著眼,含糊地說,“白菜也有交公比例,再刨出下一年的費用,一家分不了多少。”
遠的手扶拖拉機先不說,土窯真要蓋起來,還得花不少錢呢。
不過即便趙柯這麼說,其他人依舊喜氣洋洋,睡夢中,白菜堆得比山高,四肢重得怎麼爬不到頂兒,翻不過去,笑得咯咯出聲兒。
美夢,在趙村兒每一家每一戶發生,每一個人嘴角都保持著上揚的弧度。
第二天,沒有一個人掉隊,所有人重複著前一天的勞作,眼看著白菜像夢裡一樣堆成巨大的山,甚至滿溢出曬場。
趙村兒的社員們快樂又煩惱:“咋這麼多呢?”
“這可咋運到縣裡,就算套上牛車,所有板車全用上,也拉不下呦~~”
趙新山蹲在白菜山邊緣,吧嗒吧嗒抽了一根煙,才控製好表情,維持住大隊長的威嚴,道:“上次公社領導送各村兒青年來,坐得啥,你們忘了?”
眾人當然不會往,“卡車?!”
趙新山抿不住笑,“早就定好了,卡車來運,公社和各大隊共同承擔租卡車的錢。”
那最後的煩惱也沒了。
隻剩下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