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被戳到眼睛，身體往後傾，一本正經地說： "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大隊的規定，不能影響掃盲班上課，要是不想登記可以等下課，再有十來分鐘人就出來了。"</p>
中年女人霸道極了， “我不等!你給我叫人去!”</p>
她身後的姑娘也仰著下巴，跟中年女人如出一轍的趾高氣揚。"麻煩聲音小一點，不要打擾社員們上課……"</p>
中年女人打斷她，嚷嚷得更大聲， "你還敢命令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管你們在上啥課，我來了她敢不出來!"</p>
蘇麗梅無語， “你是誰啊?”</p>
從她們進門，一直也沒說她們是誰，光嚷嚷來著。“我是你們大隊長的妹妹，趙荷花!”</p>
蘇麗梅一懵，打量著她的臉，還真跟大隊長有點兒像，而她身後那個年輕的姑娘，瞧著跟趙芸芸也有幾分神似……</p>
不過趙芸芸沒她看起來討厭，</p>
趙荷花震住她，轉頭就衝裡頭喊： "李荷花!外頭乾活的小子說你在裡頭，你出來，我來了!"</p>
蘇麗梅回神，勸阻："你彆吵啊……"</p>
"少管我的事兒!"</p>
"你……"</p>
大庫裡隔音不好</p>
，裡頭上課的人打從趙荷花一嚷嚷，就聽見了。</p>
眾人全都無心上課，全都看向大隊長趙新山的媳婦兒李荷花，跟身邊的人嘀嘀咕咕。李荷花拉著臉，不高興。</p>
一個李荷花，一個趙荷花，兩朵荷花成了姑嫂，卻一點兒不歲月靜好。很多人的觀念，媳婦兒永遠是外人。</p>
李荷花嫁給趙新山的頭三年，趙荷花沒出嫁，沒少給李荷花氣受。</p>
那時候老隊長還在，心疼閨女早早沒了媽，寵著慣著，明知道閨女脾性不咋好，也不忍心說她，越寵越沒邊兒。</p>
趙新山呢，老派，倒還算講理，媳婦兒娶進家，就得賢惠，妹妹有錯也能直接黑臉。</p>
偏偏他孝順。</p>
最後隻能李荷花這個外來的媳婦兒忍讓。</p>
好不容易，李荷花熬到小姑子出嫁，公公又去世，她生養一兒一女，這才能夠當家做主，有了歸屬感。</p>
趙荷花嫁的平壩子大隊離趙村兒不近乎，趙荷花一年撐死回來個三四趟，李荷花勉強能忍。當下，李荷花勉強也能忍耐，無視其他人的目光和噓噓地議論聲。</p>
外頭，吵鬨聲越來越大。</p>
裡頭的議論聲停不下來。</p>
莊蘭不得不停下講課，看向後方趴著睡覺的人。</p>
村外的大庫暖和，趙柯休假，每天睡到自然醒，還會到這兒來坐一坐。課堂上睡覺，很不對，但是莫名其妙地格外香。</p>
趙柯被吵醒，半睜著眼睛，扶著桌子晃晃悠悠地起來，邊往出走邊迷迷糊糊道： “你們繼續上課，我出去看看。"</p>
莊蘭便叫回眾人的注意力， "咱們繼續往下講……"</p>
工作間，趙荷花還在吵吵嚷嚷。</p>
趙柯因為打哈欠，眼角水潤，聲音軟軟的， "大姑，表姐，你們回來走親戚?"趙荷花的大嗓門兒一頓，隨即質問： “趙柯?咋是你出來?李荷花呢?”而被她叫“表姐”的姑娘，下巴收了收。</p>
"上課呢。"趙柯捂嘴又打了個哈欠，在她發火之前道， "你彆生氣，蘇知青不是為難你們，你看看訪客登記本就知道了，不是為攔你設的，這是大隊在規範化管理。"</p>
趙荷花語氣很衝，"彆跟我扯那些，我</p>
趙荷花回自個兒娘家還用登記?故意的吧?"</p>
"沒說你回娘家要登記，你要是回村兒裡找大伯，誰也管不著。"趙柯走到登記桌，坐在上頭，拿起登記本，單手展示給她們看， "但這是集體產業，不是你自家的倉房，如果不想沾上什麼破壞集體財產的麻煩，在這兒乖一點兒，好嗎?"</p>
她語氣特彆的好，可在趙荷花耳朵裡，極其不受聽。</p>
"死丫頭片子，你跟誰這麼說話呢?"趙荷花擔袖子，好像要打人， "你敢不尊重長輩?我非得替你媽教訓教訓你……"</p>
趙柯歎氣，看向她身後的年輕姑娘， "嚴美麗，單挑嗎?"</p>
嚴美麗縮了縮肩，立馬拉住趙荷花的手臂， "媽，咱們去找舅舅吧，讓舅舅教訓舅媽……"趙荷花氣勢洶洶地瞪趙柯， "你敢欺負我閨女!"</p>
"單挑算什麼欺負</p>
?"</p>
擒賊擒王，掐人掐短，對付這種不講理的人，就得逮著軟肋使勁兒槌。小時候，趙荷花帶嚴美麗回娘家。</p>
嚴美麗仗著親媽的氣焰，搶趙芸芸的吃喝不說，還舞到趙棉和趙柯麵前，搶東西還動手打趙棉。趙棉脾氣好，怕給家裡惹麻煩，讓著、受著嚴美麗。</p>
趙柯不慣著她，警告不好使，就捧她一頓。</p>
嚴美麗哭著回去告狀，拉著趙荷花找上門兒來找麻煩，趙柯就再揍她一頓。</p>
趙荷花叫著老隊長到家裡教訓，趙柯就是挨餘秀蘭同誌一頓鞋底子，回頭還得再捧嚴美麗一頓。</p>
她"小弟"一大堆，可從來不以多欺少，都是單挑，七歲的孩子打架，憑本事贏，算什麼欺負?再說趙柯也不是沒被嚴美麗咬過。</p>
反正那回，趙荷花母女住在娘家後兩天，嚴美麗都不敢踏出舅舅家的院門，就怕趙柯蹲在哪兒堵她。</p>
後來，嚴美麗好長一段兒時間不敢來趙村兒，直到趙柯去公社讀初中，她才次次都跟著趙荷花回娘家。</p>
趙芸芸那時候就開始狐假虎威，每每被她欺負，都要喊： "你敢欺負我，等趙柯回來，我告訴趙柯!"</p>
剛開始趙柯的餘威尚在，嚴美麗心裡慌一陣兒，幾次</p>
之後，就叫囂： “我怕她?她回來我就走了!"</p>
然後，趙柯就拿著偷偷摸摸攢好幾年的三塊錢，在公社找了個牛車，帶著幾個高高壯壯的男同學當“保鏢”,到平壩子大隊，一個人堵著嚴美麗揍了一頓，再回公社中學上課。</p>
結果是，趙柯挨親媽一頓鞋底子，嚴美麗再不敢在趙村兒欺負人。</p>
"這是趙村兒，趙村兒的規矩就是得登記，有問題，你去村兒裡找大隊長說。"趙柯環胸，話是對趙荷花說的，眼睛卻隻盯著嚴美麗。</p>
嚴美麗慫， ”媽~咱們去找舅舅吧……”</p>
趙荷花其實拿趙柯這種軟硬不吃的人也沒有辦法，又不想落麵子，伸手不輕不重地擰了閨女一下， "我咋生了你這麼個完蛋玩意兒，你這麼大坨兒，你怕她乾啥!"</p>
嚴美麗憋屈： "……"感情挨揍的不是你~</p>
嚴美麗小心地瞅趙柯一眼，拽親媽走。</p>
趙荷花順著她的力道，一副被她硬拖走的模樣，母女倆出了庫門。蘇麗梅擔憂地問： "趙主任，不會有麻煩吧?"</p>
“就是紙老虎。”趙柯輕輕嘖了一聲， "這個時候來，有麻煩的是我們嗎?"蘇麗梅漸漸睜大眼睛。</p>
趙新山家——</p>
趙荷花還沒進門兒就嚎起來， "哥——"</p>
屋裡，趙新山握著搪瓷缸子的手一抖，好懸熱水沒灑出去。</p>
"你給我評評理!"趙荷花一進屋，劈裡啪啦地數落， “我來了，嫂子還躲著不出來，那個趙柯也是，從小到大都這麼沒教養……"</p>
趙新山沉著臉，問： "啥躲著不出來?趙柯咋惹你了?"</p>
“我進去，那個小丫頭非讓登記，我是大隊長的妹妹，跟彆人能一樣嗎?我登啥記?我那麼聲音，嫂子還不出來迎我。趙柯一點兒不尊重我，還說要打美麗，她當個婦女主任還狂性起來了……"</p>
"行了!"趙新山越聽越火， "好端端地鬨啥，讓你登記就登記，彆人都能好好登記，咋就你事兒這麼多?"</p>
趙荷花不樂意， "啥叫我事兒多，哥，</p>
我好歹是大隊長的妹妹，還沒有點兒特權了?"</p>
"放屁!皇帝老子早沒有了，你還想回娘家作威作福，你咋那麼能耐?"新社會，趙新山都不敢嘴上掛著特權，氣得拍桌子， "你就是閻王爺的妹妹，你也得在地底下縮著!"</p>
"哥，你咋這麼說話?"</p>
趙荷花委屈極了，撲在桌子上乾嚎， "爹啊~你在底下看看，哥就是這麼對我的……"</p>
嚴美麗也學著親媽，假哭，抽抽搭搭。</p>
趙新山閉了閉眼，忍氣問： “你們回來乾啥來了?”</p>
趙荷花立馬坐起來，拉過嚴美麗，推到趙新山麵前，"哥，美麗都十九了，還沒有對象，你這個舅舅當得不稱職。"</p>
趙新山皺眉， "你啥意思?"</p>
“我這就半年沒來，趙村兒的日子越過越紅火，都要蓋磚房了?”趙荷花酸溜溜地叨咕， "有好事兒不能便宜外人吧?你得給你外甥女介紹一個好對象。"</p>
嚴美麗也眼巴巴地看著他， "舅舅……"</p>
趙新山： "……"</p>
村子發展得好，也有壞處，麻煩</p>
精找來了..</p>
趙荷花催促："哥，你說話啊。"</p>
"你眼高於頂，還能瞧上我們趙村兒的青年?"</p>
趙荷花一臉挑剔， "你們村兒弄那紙我看了，確實也沒啥配得上美麗的好青年。"趙新山不滿，"看不上還回來乾啥?"</p>
"我可是想美麗嫁到吃鐵飯碗的，要不是聽說村裡蓋磚房，我才不帶美麗回來呢。"趙新山沒好氣， "你就說相中誰了?"</p>
"也不知道那幾個青年啥樣兒，都看看吧，讓美麗挑挑。"</p>
趙新山：....</p>
她怎麼不看看自己啥樣兒?還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