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p>
趙棉舉著話筒，白淨的臉上，閃過驚訝。</p>
話筒裡，趙建國道： “是趙瑞大學新聞係的教授，趙瑞放假幫他做文稿校正，他聽說你妹妹在今年澇災裡發揮了大作用，想做報道。"</p>
能上報紙，是趙柯有本事。趙棉不覺得榮幸，隻替妹妹高興，"等後天媽和小柯來公社接你們，我跟她說。"</p>
“好。”</p>
趙棉掛斷電話，走出傳達室。</p>
門衛笑問： “趙同誌，心情很好啊。”趙棉含笑點頭， “我爹要回家過年了。”</p>
門衛知道趙棉和趙柯的爹在省城大醫院培訓，恭喜她： “要一家團聚了，喜事兒。”</p>
趙棉眉眼彎彎。</p>
門衛好奇地問： “咱們還得堅守到年前，大醫院放假這麼早嗎?”</p>
趙棉溫聲解釋： “我爹本來就不是醫院的正式醫生，上個月連續大半個月加夜班，醫院允許他調休放假。"</p>
“都排班兒了?”門衛就是本地人，很清楚公社的大夫都是什麼水準， "那將來你爹培訓結束，還回你們大隊嗎?"</p>
趙棉搖頭， “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們全家都在這兒，我爹是想回來的。”</p>
"還是前途重要嘛，要是能當上大醫院的大夫，全家都能養活。"趙棉並不接話，笑笑便與他道彆。</p>
另一頭，省城的趙建國掛斷電話，交了錢，便回火車站和趙瑞三人彙合。三人之間的氣氛，很奇怪。蘇教授麵帶無奈。</p>
蘇教授的女兒蘇荷板著一張漂亮的臉，時不時看向趙瑞，好像誌在必得。而趙瑞始終垂頭沉默。</p>
打從今天一見麵，趙建國就發現了異常，當時便心裡一沉，以為趙瑞犯了錯誤。</p>
但他看著侄子長大，實在不相信趙瑞會做出對不起媳婦兒的事兒，隻是當著陌生人，不好說什麼。</p>
進站後，四個人分開，蘇家父女去臥鋪車廂，趙建國和趙瑞去硬座車廂。</p>
兩個人艱難地穿過擠在過道上的人群，挨個座位瞧，好不容易找到他們的座位，坐下後，沒多久，火車鳴笛， “哐哧哐哧”地啟動。</p>
趙建國這才看著對麵的趙瑞，嚴肅地問： “你跟</p>
那位蘇教授的女兒，怎麼回事兒?”</p>
趙瑞手指一顫，回避他的眼神， "隻是說過兩句話，沒怎麼接觸。"</p>
其實在他知道蘇荷也要跟著蘇教授一起去采訪的那天，蘇荷任性地堵住了他，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p>
男女之間，一方不釋放信號，另一方很少會自作多情地誤會。趙瑞不受控製地反應和慌張地應對，釋放了錯誤的信號。</p>
但他實在沒有應對這種事情的經驗。</p>
曲茜茜是他爹媽給他選的對象，當時兩人相親的時候，都很害羞，對對方也都滿意，很容易就成了，後來順理成章地擺桌結婚。</p>
婚後的日子，一直也很好，曲茜茜是很好的媳婦。</p>
隻是太突然了..趙瑞真的不想犯錯。</p>
蘇荷早晚會開學，他很長時間見不到她，一定會調節好。</p>
趙瑞並不希望她去趙村兒，便低著頭說路上辛苦，鄉下條件不好，不建議她一起去。但他越是這樣，蘇荷越是要去。</p>
甚至對愛情有幻想的年輕姑娘看他這樣，隻覺得他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她就是拯救他衝破“牢籠”的進步青年，帶著一身對抗世俗的衝勁兒，宣告： “思想永遠自由，我不能看著你身體走出鄉村，精神依然困囿在腐舊中!"</p>
趙瑞想要反駁： "不是的……"他不是腐舊。</p>
然而有自己思想的姑娘眼裡燃燒著熾烈的火，堅定著自己的想法，不容他多說。</p>
"沒接觸，那姑娘咋那個態度?"</p>
趙建國提醒他， "咱們老趙家沒有那種家風，你要是做了啥難看的事兒，你爹指定要打斷你的腿。"</p>
這些日子，趙瑞一直在經受著內心地譴責，雙手扶著膝蓋，才能支撐起沉重的身體， “三叔，你也不相信我嗎?"</p>
他看起來並不好受。趙建國歎氣， "不是不相信你，就是讓人瞧見，多誤會啊……"</p>
采訪上報，是挺榮耀的事兒，咋還有個姑娘一起跟回村兒呢?彆人也就罷了，趙瑞媳婦兒看見，得多傷心。</p>
趙瑞垂著頭，雙手緩緩攥成拳，對趙建國解釋，又像是對自己強調： “蘇教授說，他女兒一年</p>
放不了幾天假，所以才一起出來采訪，待不了幾天就會離開的……"</p>
他已經有了媳婦兒，不能有任何放縱。</p>
兩天後，正好是小年。</p>
趙新山親自趕車，拉著餘秀蘭和趙柯進公社接趙建國和趙瑞。要不是怕回來的時候擠，李荷花也得跟著進公社接兒子。</p>
他們到的早，餘秀蘭去軸承廠的傳達室給遠在西北某部隊的弟弟打電話。趙新山和趙柯則是去公社大院。</p>
趙柯挨個辦公室跑，劃拉一大堆上麵發下來的宣傳文件、資料、報紙……順道拜早年。程乾事跟她關係處得好，知道她要，平時也會替她留著。</p>
"這是最近的。”程乾事遞給她一摞東西，笑說， “彆的大隊領回去都糊牆了，也就你會看。"</p>
"多看看沒壞處。”趙柯向他道謝，給他一小筐紅雞蛋， “年前我都不過來了，提前給你和嫂子拜個早年兒，這是給嫂子準備的月子禮。"</p>
程乾事接了， "這時候雞蛋可不好找，還是紅皮兒的。"</p>
趙柯語氣裡帶出明顯的得意，笑眯眯地說： “我可是為了嫂子月子裡吃得營養些，托人去好幾個大隊尋摸到的，彆人可不一定有我弄到的雞蛋多。"</p>
“還真是。”程乾事笑， "咱們趙主任現在人脈廣呢，各個大隊都說得上話。"</p>
趙柯接下這誇讚，閒聊了幾句，就和他分開。</p>
餘秀蘭打過去一個電話，約好了時間，正守在傳達室等電話。趙新山和趙柯過來，趙棉還沒下班。</p>
等到趙棉小跑出來，幾人一起在傳達室繼續等。期間，趙棉說了省城來人采訪的事兒。</p>
趙新山高興地結巴： "能上報紙啊?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兒。"餘秀蘭也滿臉喜氣洋洋， “我閨女真出息。”趙棉認可地點頭。</p>
唯有趙柯，若有所思。</p>
"鈴鈴鈴……"</p>
電話鈴響。</p>
餘秀蘭暫時忘了采訪的事兒，趕忙接起來， “喂，是秀民嗎?”</p>
電話的另一頭，劉三妮兒大嗓門兒地喊： “秀蘭，是我，你媽。”</p>
周圍的人全都看過來，餘秀民</p>
妻子林清嫌丟臉，領著兒子站在門口，並不靠近。</p>
餘秀民貼近話筒，想聽一聽聲音。</p>
劉三妮兒對著話筒喊： “你弟也在呢。”隨即調轉話筒，讓兒子說話。</p>
餘秀民叫了一聲“姐”,扭頭招呼妻子兒女過來問好。</p>
林清不得不走過來。</p>
電話裡，餘秀蘭也叫趙棉和趙柯過來打招呼。姐妹兩個對著話筒喊人，拜早年。連趙新山也向老太太問了聲好。</p>
劉三妮兒把著電話，問趙建國和趙楓，問她們在村兒裡咋樣兒。</p>
餘秀蘭眼眶有兩年沒見著聽著親媽的聲兒了，眼眶有些紅，——答了，然後轉過來問她身體咋樣，問弟弟身體咋樣，問她在那頭過得舒不舒心。</p>
劉三妮兒答話： “我們身體都好著呢，你不用擔心。”</p>
至於舒不舒心.…</p>
劉三妮兒瞥一眼又站得遠遠的兒媳婦，沒接這茬，轉而道： “秀蘭，你讓小柯接電話。”</p>
遠處，林清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這都五分鐘了，還沒完。</p>
電話對麵，餘秀蘭示意趙柯過來接電話。</p>
趙柯有預感，姥姥要說什麼，接過電話， "姥姥。"</p>
劉三妮兒嗓門兒絲毫沒壓低， “我要給你介紹的青年，才二十多歲，就比你舅舅小一級，好多人兒想給他介紹對象呢，要不是我跟他媽處得挺好，人家根本不鬆口，你說你這孩子，咋還不樂意?"</p>
林清皺眉，對她這樣大喇喇地往外說些沒譜的事兒，很不喜。</p>
而趙柯好言好語地解釋： “姥，我現在當著咱們大隊的婦女主任呢，和大伯一起帶著全大隊建設村子，怎麼能走呢?"</p>
劉三妮兒當那麼多年婦女主任，還能不知道婦女主任是乾啥的， "建設村子，跟你一個婦女主任有啥關係，而且咱村兒那麼多年，都那樣兒，能咋建設，你彆為了拒絕就蒙我。"</p>
趙柯耐心地說： “我媽信裡不是跟您說了嗎?咱們大隊今年養了三十多頭豬，明年開春兒還要多抓一些。大隊還建了磚窯，能自個兒燒磚了，明年就要重建小學，到時候咱們大隊的孩子們都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p>
劉三妮兒和餘秀民對視一眼，不信， &#34</p>
;咱村兒那些社員，能有幾個豁出錢去送娃娃上學的?""大隊都做好工作了，明年咱們大隊適齡的孩子，全都去學校。"</p>
姥姥驚訝， "啥?都去?"</p>
“是啊，大伯就在旁邊，我還能騙您嗎?”趙柯答得很隨意， “到時候每個年級都會有自己的教室和老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