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楓走後, 雙山公社便正式進入了秋收準備工作,趙柯完全沒有時間想念弟弟。
十月中旬,兩隻小奶狗搬家到了趙村兒大隊在雙山公社的宿舍。
主張抱走小狗、害人家母子分離的傅杭每天早出晚歸, 為防這些小奶狗們也變成白眼狼, 傅杭每天出門回來都要擼一把狗子。
小奶狗不大點兒兩隻,每次都因為他的大手踉踉蹌蹌、迷迷瞪瞪。
天氣漸冷,趙柯保持平均每兩天進公社一次的頻率,經常給兩個小狗打包點兒國營飯店的殘渣骨。
小奶狗們每次見到趙柯, 小尾巴都搖擺得像螺旋槳,好懸要飛起來。
十月下旬, 天氣很詭異,時而大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時而天晴日朗, 穿不住衣服;時而又陰雲蔽日, 冷得直哆嗦,夜間氣溫突破零度。
這個時候最不好穿衣服,穿少了冷, 穿多了熱, 大家的衣服都少,沒那麼好換,熱了一出汗冷風再一吹,特彆容易感冒。
在公社中學讀書的一群學生大半都流起鼻涕,總能聽見他們吸鼻子的聲音。
學生們都喜歡兩個小狗, 跟小狗們玩兒得更好, 他們穿上了厚衣服, 就擔心小狗們也冷,放學後湊在一起研究給小狗們保暖防寒。
趙柯進公社的時候,順便在道邊兒薅了一抱乾草, 給他們抱回來。
一群少年少女,一起給大了一號的小狗們鋪滿窩。
餘歲仍然很安靜,但也參與在其中。
趙柯站在旁邊兒,看著他們忙活,給他們支招:“不是有麻袋嗎?弄一個門簾,擋風。”
學生們一聽,又去折騰麻袋。
傅杭和林海洋今天回來得也早,林海洋還沒進院子就衝趙柯揮手喊:“趙主任!”
趙柯側頭,擺了擺手,“農機都最後一遍檢查結束了?”
林海洋衝著傅杭擠了擠眼睛,有眼力見兒地進宿舍。
傅杭回答:“都沒有問題,全都試開過,可以正常運轉。”
一句話,打響了雙山公社秋收的第一炮。
搶收的第一天,多雲,金黃的田野上能聽到風的聲音。
農民們的勞作年複一年地進行,種地的基因早已流淌在血脈中。
雙山公社的農機齊齊啟動,收割接糧同時進行,各個大隊也都揮舞著鐮刀,人工收割。
按照計劃,先收公社集體合作社新開墾的那片廣闊的耕地,隨後按順序收割各個大隊的莊稼。
趙村兒大隊今年被排在了中間。
而趙村兒大隊的稻田地為了蓄水,分出的地一塊兒一塊兒的,不方便進收割機,趙新山便組織社員們人工收。
趙柯也跟著趙村兒大隊的社員們一起收水稻。
風吹來,森森涼意穿透一棉衣。
趙新山比趙柯動作快,兩人一起出發,趙新山調轉頭回來,趙柯正收到三分之一。
她每天奔波,體力和熟練度都比剛回趙村兒大隊那年強了不少。
趙新山歇氣兒的時候,看到趙柯的動作,感慨:你現在在地裡,才看得出是咱們這莊稼地的種。
趙柯直起腰,笑容裡帶著黑土地的爽朗,“再沒有啥比我這西北風吹出來的臉更有鄉村味道了,我媽都說我廢雪花膏。”
“你一個大姑娘,多擦點兒行。”趙新山看著她冒著熱氣的頭發,道,“擦擦汗,彆著涼了。”
趙柯把鐮刀把放在膝蓋中間夾著,薅掉線手套,擦額頭上的汗。
趙新山抬頭看一眼翻滾著厚雲的天,“這天兒,有點兒懸啊,可彆為難咱們這些老農民。”
趙柯道:“氣象站說,有冷空氣,省城那邊兒昨天還下雨了。”
趙新山歎氣,“這都啥時節了,還下雨……”
啥時節,老天爺想下雨,農民們也擋不住。
轉過天,天就更陰了,風也更冷了。
整個雙山公社都不敢耽擱,加緊搶收。
然而第三天,還是稀稀拉拉地飄起了雨夾雪。
大夥都不敢停,頂著惡劣的天氣,依舊在田裡忙活。
白天,雨雪落在地上,化成一片,晚上再一凍,隔天人走在地上能打滑。
公社那邊兒,收割機也鬨起了毛病,傅杭和林海洋加緊維修,半天後收割機重新投入到使用。
搶收進行到第五天,越發的冷,戴著線手套都凍手,這時候,雙山公社的田地總共才收了不到三分之一。
收割機瘋狂轉動耙禾,卷著莊稼,爭分奪秒。
第六天,暴風雪突然就來了。
北方形容冬天的一種雪,叫大煙兒炮。
雪洋洋灑灑地落下來,風會吹著口哨,卷著將落或已經落地還沒沉積的雪重新飛揚起來,有時候還會在地上轉圈兒,繞的天地白茫茫一片,能見度極低,人走到很近,才能看見黑影。
這種雪,三九天常見,剛入冬很少有,有時候等到臘月,都見不著初雪。
而今年,秋收的時候,刮起了大煙兒炮。
晚間,趙村兒大隊的社員們躺在自家的熱炕上,聽著外頭的大煙兒炮的呼嘯聲,犯愁:
這麼大的雪,田裡的莊稼咋辦啊?
誰都拿老天爺沒治,隻能在家裡熬過夜去。
晚上八點多,趙柯在屋裡聽著雪簌簌落在房頂窗上的聲音,睡不著,披著棉襖下地,推開一條門縫。
風雪瞬間便從門縫瘋擠進來。
趙柯朝外望了一眼,外頭雪打燈,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她棉拖鞋伸出去,踩了一腳,腳印足有兩厘米深。
這雪要是下一宿……
趙柯透心涼,裹緊棉襖,關上門,回到屋裡,伴著風雪聲,懷著憂愁,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