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村兒大隊交完糧, 還是穀滿倉。
對老農民們來說,有糧食心裡就踏實,滿足, 樂樂嗬嗬地放冬假, 安生待在家裡貓冬。
養豬場和磚窯沒休,養豬場那邊有交豬壓力,緊張一些,磚窯則是要給村外的大庫供熱, 順帶燒燒磚。
大隊部也沒休。
趙新山組織隊委會先開了個小會,確定今年分紅大會的內容。
關於對過去一年的彙報總結, 趙新山聽了段書記的彙報,借走了趙柯的筆記, 摩拳擦掌, 終於要在趙村兒大隊今年的分紅大會上換一份新的演講稿。
再一個重要內容,就是推進蓋磚房的進度。
按照趙村兒大隊目前的條件,可以按照社員們的需求, 提前蓋一小部分。
趙新山傳達下去, 劉興學和鄧海信就提供了他們早就設計好的幾種不同大小、不同格局的房型,最後一行人商量,挑出其中最實用三種。
然後是最重要的內容——分紅。
牛會計和趙芸芸、潘翠蓮已經在盤今年的賬。
分糧食,算工分,算建築隊的分紅, 還有豬。
糧食和建築隊的分紅已經定額, 養豬場和磚窯的工分都截止到十二月份。
而趙村兒大隊的養豬場今年年初買了三十隻豬崽, 後來種豬第一胎繁殖,存活了三十四隻豬崽,第二胎繁殖的豬崽太小, 不能用於明年交豬,剩下的隻能用成年豬補足。
所以今年冬天,趙村兒大隊能出欄三十頭豬。
趙柯前兩年都沒幫忙,今年趙芸芸連一句抱怨都沒有,埋頭苦乾,更何況本就很負責的牛會計和潘翠蓮。
趙柯晚到早走,坐在辦公室裡喝水看書閒晃,沒有人不滿,也沒人說她啥。
趙新山有時候想起啥事兒,也交代唐副隊長。
趙柯樂得悠閒,還開玩笑:“我也放冬假了唄?”
趙新山道:“你歇著吧,忙一年了,腿兒都溜細了。”
趙柯順杆往上爬,道:“那我可真歇了……”
她說是歇著,除了要頂著惡劣天氣堅持去領報紙,其他時間閒著沒事兒也還是天天往辦公室溜達。
有一天,莫浩急匆匆跑來大隊,“魏如月她爹又動手打她娘了!”
趙柯立即放下書,站起來。
莫浩喊人:“大隊長!芸芸姐!你們快去看看吧!”
趙柯一愣。
趙芸芸氣憤地拍桌子:“魏大海是不是又喝馬尿了!就不能讓他閒著!”
她說完,抓起帽子圍脖棉襖,飛快地往身上套,幾秒鐘就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門摔得咣當響。
莫浩正要跟出去,猛地看見趙柯,憨憨地撓頭,不好意思道:“啊……我忘了趙主任你回來了。”
趙柯笑著安撫:“沒事兒,去看看吧。”
她說“沒事兒”,莫浩便相信了,一臉焦急地跟出去。
趙新山倒是沒那麼著急,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後麵。
老魏家——
魏大海確實動手了。
苗鳳花根本不敢還手,被打得嗷嗷叫喚,傳到了左鄰右舍。
魏如月嚇得呆傻,然後就聲音害怕地哭著喊“奶奶”。
她期末考,又考了第一,雖然跟牛小強和幾個同學並列,但優秀的十分穩定,是魏老太的寶。
魏老太二話不說,就拎著掃帚衝上去,邊抽打魏大海邊罵:“我讓你嚇我孫女!你個混賬!我抽死你!”
掃帚揮出殘影,不說魏大海傻了,魏如月也有點兒傻。
她叫奶奶,隻是想著奶奶能阻止,哪想到魏老太這麼粗暴。
魏大海疼得回過神兒,開始四處躲,“媽——媽——你彆打我……”
“你嚇著我孫女兒了!”
魏大海搶走掃帚,語氣又急又衝,“彆打了!”
魏老爹聽到動靜不對,才跑進來,“老婆子,你乾啥啊?這鬨啥呢?”
魏老太沒了工具就徒手,“這混賬玩意兒,對他老娘也要動手!”
她顛倒黑白!
魏大海瞠目結舌。
兒子對娘動手,那是大不孝,敢打娘就敢打爹,談啥養兒防老?
魏老爹也憤怒了,撲上去按著魏大海拳拳到肉。
苗鳳花躲在角落,不知所措。
而魏如月,他們打得越狠,她就哭得越凶,大聲讓奶奶聽到。
屋外,趙柯和莫浩趕過來,就看到氣衝衝跑出來的趙芸芸在撅著屁股扒門偷聽,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趙芸芸發現他們,連忙豎起食指擋在嘴前,“噓——走走走……”
莫浩疑惑,“不管嗎?還在打……”
趙柯凝神一聽,發現了聲音不對。
趙芸芸扯著他們遠離,義正詞嚴:“你媽打你,是教育你,還用得著大隊管嗎?”
莫浩不樂意,“我要是沒錯,我媽還打我,大隊咋不能管?”
趙芸芸語塞,鬱悶地嘟囔:“現在的小孩子,一個個咋這麼精,以後肯定不好管……”
趙新山過來,嚴肅地教訓她:“你也代表大隊的形象,說話辦事兒多過過腦子。”
趙芸芸也不反駁,“哦~”
莫浩偷笑。
趙柯也在笑,笑得欣慰……又帶著些許悵然。
人太閒了,容易生事端,魏大海就是個例子。
趙柯還沒提醒,莊蘭和蘇麗梅就提出增加社員們課程和活動的豐富性——彼此交換技能,比如縫紉、編織、唱歌、吹口琴……
趙柯這才知道蘇麗梅唱歌很好聽。
她教社員們的第一首歌,是國歌,社員們不好意思張嘴,誰要是聲音大了或者調子奇奇怪怪,就會引得眾人一頓哄笑,大夥兒就更不好意思開口了,唱得磕磕絆絆。
蘇麗梅教得很著急,不斷鼓勵大家。
這時候需要有人起帶頭作用,林海洋、劉興學他們一群知青站起來,激昂地大聲歌唱。
年輕的知青們奮發向上、感情飽滿的歌聲感染著社員們,大家稀稀拉拉地跟唱,慢慢就融合在一起,彙成洪亮的大合唱。
傅杭會吹口琴,長身立在一側,輕輕吹起,悠揚的琴聲伴著大家樸實的歌聲,帶著彆樣的感動。
外麵磚窯,冰天雪地中忙出一身汗的社員們聽見歌聲,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低聲跟著哼唱。
農民們學一首歌到熟練,需要好幾天,第一首歌,趙柯也跟著知青們大聲領唱,開始學第二首歌的時候,社員們就不再那麼拘謹了。
趙柯支著下巴坐在最後一排的老座位,含笑聽了一會兒,起身悄悄離開。
歡聲笑語的社員們都沒注意到,而她旁邊的人即使注意到了,也沒有多想。
隻有傅杭,吹著口琴,眼神一直隨著她出去,若有所思。
之後的幾天,趙柯依然時不時晃到大隊部或者村外的大庫,隻是更多的時間窩在家裡的炕上,看書看報,寫寫文章,偶爾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勞逸結合、陶冶情操。
她拎著水桶,去村外沒人踩過的地方鏟雪,拎回來倒在洗衣盆裡,化雪水,一洗衣盆的雪,能化半桶水,木桶裝上水了,她就抱著洗衣盆出去裝雪。
有社員問她乾啥。
趙柯就笑盈盈地說:“做個冰燈,過年用。”
今年也不掛春聯,冰燈挺好,也能祈福。
尤其小孩子們對一切好玩兒的事情都感興趣,大家聽說後,家家戶戶都打算著也要做冰燈。
趙家,餘秀蘭要洗衣服,四處找不見洗衣盆,喊趙柯:“你看見咱家洗衣盆了嗎?”
趙柯告訴她。
餘秀蘭沒好氣道:“這給你閒的,洗衣盆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