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什麼,我給你洗吧。”
“用不著你,你那手勁兒,洗不乾淨。”
趙柯不服氣,“我衣服都自個兒洗得,怎麼不乾淨了?”
“誰像你似的,衣服洗那老勤,彩色都洗白了,你歇著吧。”
餘秀蘭看她那水桶還沒凍實誠,就另找了個盆,倒掉洗衣盆裡的水,沒直接揚了。
她麻利地洗完衣服,又把洗衣盆拿給趙柯。
趙柯用將兩個凍好的冰柱用水凍在一起,還用大盆凍了個底座,這麼做了兩個冰燈,擺在院門口。
沒兩天,趙村兒大隊家家戶戶也都有了相似的冰燈,又過了幾天,冰燈變得奇形怪狀。
趙柯還去觀摩了一圈兒,有幾個相當富有想象力。
她在這方麵沒什麼好勝心,正好又飄了一夜的雪,趙柯第二天早早起來堆雪人。
剛飄下來的雪,是很白的。
趙柯用木鍁鏟雪,鏟成高高的一堆,戴著棉手套,啪啪拍雪,不緊不慢地拍實誠雪人的身體。
傅杭穿得保暖,本來想先幫趙柯家掃雪,卻見她家院子裡的雪已經沒了,而趙柯一個人跪坐在雪堆旁玩兒雪。
“你怎麼起這麼早?”
趙柯聽到傅杭的聲音,側頭,“傅知青?”
傅杭走到木圍欄邊,看著她那堆雪,研究片刻,問:“是不是還需要個雪球?”
趙柯笑眯眯地點頭。
傅杭便道:“那我院子裡的雪先不清了,一會兒我幫你攢雪球。”
趙柯玩笑似的誇讚:“小傅知青真善解人意~”
“那我得謝謝趙主任的誇獎。”
傅杭從院門繞到她家,蹲在她旁邊兒,先問她能不能碰,得到肯定答複,才抬手壓在雪堆上,“還有點兒鬆軟,雪球太重,承不住。”
“雪又不會化,打基座不著急。”
趙柯慢條斯理的拍,哪兒拍種了,還要抹一下平。
傅杭看著她凍紅的臉頰,道:“會冷。”
“玩兒就開開心心的,你看我們這兒那些娃娃哪個不是大冷天灌一鞋雪回家。”
傅杭看她幾眼,幫忙,隨口道:“你這段兒時間,情緒好像不太高漲……”
趙柯驚訝,“為什麼這麼問?”
“有這個感覺。”
“人又不可能總是情緒很高漲,有時沉澱下來,很正常啊。”
傅杭沒看她,溫和道:“如果是這樣,當然很好,我隻是擔心你一直什麼事兒都能自己解決好,會有包袱,比如,不想在彆人麵前示弱之類的……”
趙柯哭笑不得,“小傅知青,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在你心裡是個什麼形象。”
該不是什麼堅強隱忍小白花吧?
傅杭察覺到她眼神詭異,補充::“人又不可能總是很積極,雖然你是趙主任,有一些情緒,也很正常啊。”
傅杭頓了頓,道:“我是想說,如果你有需要,也覺得我還算可以信任的話,可以跟我隨便聊一聊。”
趙柯現在其實很平和,不過也沒拒絕他的談心邀請,思考幾秒,道:“段書記問我,要不要調到公社。”
傅杭理所當然,“不意外。”
趙柯輕笑了下,道:“我婉拒了,段書記讓我彆急著回複。”
傅杭仍舊很理所當然道:“你應該有自己的考慮。”
他怎麼比她還篤定?
趙柯失笑,“考慮當然有,不過,可能沒你以為得那麼正麵。”
傅杭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彆好,我就應該是個心思純正、無私奉獻的人?”趙柯坦白,“當然不是,我也會衡量利弊。”
“我確實明確了目標,我想做基層,想做實事,但我想要回報,想要收獲,名也好利也好,自我滿足也好,我不想做個小兵任勞任怨,我做一個事情,出發點都是考慮自己更多。”
她喜歡、開心,才會努力去做,努力做了,沒有成功也能接受,但她不是完全不求回報的。
努力卻失敗,也會收獲過程中經驗值增加的滿足,而最終,必定是有一個方向的,不是漫無目的的。
換句話說,趙柯有目標,能耐得住熬,可通往那條路的時候,有更優選的話,一定是作更優選。
她有自己的衡量標準,去公社做個乾事或者小乾部,不合算。
有些勢利吧?可她就是這麼想得。
傅杭直視她的眼睛,“你有遠見,有責任心,也有底線。”
“嗯哼。”
趙柯不否認,但這種誇獎的話,她也聽不少了。
傅杭遲疑少許,問:“你是不是有點兒無聊?”
趙柯手一頓,仔細回味了一下,嘖了一聲,“好像是有點兒賤皮子……”
趙芸芸成長了。
社員們也在成長。
趙村兒大隊在按照發展規律自行運轉。
這是趙柯所期望的。
她刻意放手,奔波在公社和趙村兒大隊期間,社員們有事兒會自覺找趙新山,找趙芸芸,找其他的人,趙村兒大隊現在就好像一棵茁壯成長的樹苗,幫助它主乾直挺的木棍撤掉,也不影響她繼續開枝散葉了。
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空虛感。
趙柯以前多安逸的一個人啊,如今放冬假,回村兒竟然百無聊賴的。
讀書,找事兒乾,或者自娛自樂都可以,可仔細想想……當她在趙村兒大隊的重要性不那麼明顯了,滿足感就不那麼強了。
趙柯感歎:“話又說回去了,我其實想走,可是我在衡量利弊。”
“按理來說,進公社不算是弊,如果餘老師他們知道了,應該都希望你去……”
傅杭關注她比較多,也細心敏銳,“你平時很考慮效率,無傷大雅的時候能偷懶就偷懶,去年冬天也沒有期期不落的領報紙,都是一齊領幾期的。所以是風向嗎?報紙上說,國家需要人才,召回知青,大勢所趨,你想走這個路?”
趙柯震驚地看著他,眼睛微微睜大。
傅杭早就手癢,沒忍住,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帽子,“很意外嗎?我想要深造,不可能永遠留在趙村兒大隊,必然要走出去,當然會觀察。”
趙柯沒顧得上管他的手,“傅知青你真的……”好出息。
她當然知道他聰明,以一個遠超趙村兒大隊其他知青的速度飛快成長,但他也成長得太快了。
趙柯泛酸。
腦瓜子好就是好……
“趙主任,論心無完人,你隻是衡量利弊,又不是在善惡搖擺。”
當局者迷。
想太多的人,思緒萬千,越來越繁雜,趙柯不是,她非要一點點兒地捋,不捋清楚不行。
這種人,本質上,是老黃牛吧?
但這話,傅杭沒敢說出來,趁她不注意多摸了幾下,才意猶未儘地收回手。
而趙柯又仔細想了想,認可傅杭的說辭。
她這麼認真,傅杭又搓了搓手指,強自轉到雪堆上,“所以,趙主任,優選既然是優選,就說明是理智給你的答案,不要感情用事。”
傅知青說這種話,其實最冠冕堂皇。
趙柯沒戳穿他,正二八百地道謝:“你說得有道理,我會認真考慮,謝謝。”
傅杭很高興他也能給趙柯給養。
高興得過頭,導致雪人的身子讓他拍得有些過於圓了,滾雪球的時候,傅知青也自告奮勇,乾勁十足。
趙柯從堆雪人的主力變成溜邊兒的,樂趣全無。
正屋裡,餘秀蘭偷偷瞄著倆人,既笑得欣慰,又著急。
堆個雪人兒咋這麼磨嘰,憋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