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奶就是沒有道理可言,不讓她開抽屜,她就撿起散落在桌上地下的書,要拿走。
趙芳芳趕忙去攔,“奶,那是和誌的,你彆拿走,咱們好好說不行嗎?”
她一個人,護這個護不住那個,一動,抽屜露出來。
趙一奶出其不意,一把拽開抽屜,飛快地翻了幾下,裡麵就是些信啊錢票啥的。
趙一奶看都沒看那些信件,手直奔花花綠綠的錢票。
趙芳芳又趕忙抓住她的手,“奶!”
趙一奶奶抓錢的手也攥得死緊,瞪她,“我這是為你好!你彆管,壞事兒都我乾!”
趙芳芳根本拗不過她。
而趙一奶掰開趙芳芳的手,掙脫之後,連書帶錢票一起抱走,回她自個兒屋,哐當關上門,掛上門栓。
趙芳芳追到門口,一想到胡和誌回來發現書全沒了,鎖被撬,錢也被沒收,急得直跺腳。
公社裡人心浮動,很多人都沒有心思在工作和勞動上。
而各個單位和大隊接到公社的通知,等公社統一協調,便沒有嚴厲約束,對於個彆知青的請假,也都允許暫時休假。
胡和誌請假回了趙村兒大隊,拿剩下的課本。
大隊的社員們看到他,紛紛詢問:
“胡知青,你咋回來了呢?”
“恢複高考了,你是不是要考啊?”
“不上班了嗎?要專心複習準備考試嗎?”
“那你要是考上了,你咋安排你媳婦兒和孩子啊?帶去城裡嗎?”
……
胡和誌就算有什麼想法,也不會在這時候表現出來,“就是臨時回來一趟,至於其他的,還得跟家裡商量……”
他走遠後,社員們的話便變了個味兒。
“嘖嘖,他進酸菜廠這麼長時間,平時都不咋稀得回來,這個節骨眼兒倒是特意請假回來了。”
“沒見彆的知青這麼沉不住氣兒。”
“彆的知青也沒趙一奶那樣的奶啊。”
這麼一說,好像胡和誌巴巴回來,又情有可原了。
大夥兒眼神一對,不約而同地關注起趙一奶家。
胡和誌回到家時,趙一奶正在院裡曬辣椒。
他謙恭地跟老太太問好:“奶。”
趙一奶冷眼看一眼他,便當他不存在。
胡和誌這麼多年,依然沒辦法習以為常,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安靜地走向他和趙芳芳的屋子。
趙芳芳在屋裡聽到動靜,欣喜地打開門,“和誌,你回來了!”
胡和誌衝她扯起一個敷衍的笑容。
趙芳芳瞬間躊躇,表情有些不安。
胡和誌不明就裡,走進屋後,一眼便看到空蕩蕩的書桌,“我書呢?!”
他走過去,在書桌周圍四處尋找。
趙芳芳愧疚,“和誌……”
這屋子就這麼大,藏什麼都藏不了。
胡和誌眼睛一下子定在他的抽屜鎖上,鎖鼻明顯有彎折的痕跡。
被撬過了!
胡和誌匆忙拿鑰匙打開鎖,快速上下翻騰幾下。
錢票都沒有了!
胡和誌惡狠狠地扭頭瞪向趙芳芳,“我的書呢,你藏起來了?!”
趙芳芳眼睛瞬間紅了,“和誌,你誤會我了……”
“誤會什麼?”
趙芳芳說不出,雖然是她奶做得,可奶絕對是為了她,她不能為了解除誤會,就把責任全往奶奶身上推。
而她不說話,胡和誌便認定就是她乾的,憤怒地指責:“你可真行,為了不讓我高考,這麼下三濫的事兒都乾得出來,我看錯你了!”
趙芳芳難過地流淚,“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嗎?”
她當然不是,她蠢得很。
但胡和誌太生氣了,根本不想分辨,隻想發泄:“你是什麼人,你自己不知道嗎!你……”
“哐!”
一聲巨響,打斷了胡和誌的怒罵。
趙一奶一腳踹在門上,拎著燒火棍,衝進來打胡和誌,“你個***的,你敢罵我孫女!”
胡和誌嚇一跳,立馬躲到趙芳芳身後。
趙芳芳回過神來,抱住奶奶,“奶!奶你彆動手!”
“你給我鬆開!我今天不廢了這個鱉孫兒,我就是個鱉孫兒!”趙一奶被孫女抱著,還執著地揮舞著燒火棍,砸向胡和誌。
屋子小,很容易砸到,胡和誌爬到炕上,躲得遠遠的。
“你個沒種的**,對著女人厲害,***。”
趙一奶罵的太臟,沒有一句能入耳的。
趙芳芳緊緊抱住她,轉頭對胡和誌急道:“你快走!”
胡和誌看著掄出影子的燒火棍,“……”
他能往哪兒走?
趙一奶還在罵他:“我今兒就告訴你,你那書都是我拿走的,你彆想高考,回來正好,也不用去上班兒了,不是身體不好嗎?從今往後就在家裡待著!”
“不行!”
趙一奶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管你行不行,呸!不好使!”
胡和誌驚怒。
“要書是吧?我給你書!”
趙一奶忽地停下揮燒火棍的手,推開趙芳芳出去。
趙芳芳懵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衝出去,“奶——”
胡和誌也想到趙一奶的性子,趕緊跳下炕,跑出去。
趙一奶拎著兩本書從她屋裡出來,毫不猶豫地撕扯起來,三下五下,書變成兩半兒,四半兒……
“不要!”
胡和誌撲上去搶。
趙一奶手一揚,紙片嘩嘩地落地。
胡和誌撲在地上撿,但太碎了,他抱了一把,手抓著碎片,手背上青筋爆起。
趙芳芳怔怔地看著。
趙芳芳爹娘回來,看到這一幕,互相對視,也有些慌張。
趙一奶看著兒子兒媳,“你倆看著他,高考完事兒前,都不準他離開家半步!”
胡和誌咬牙切齒,“我要去舉報你!”
院外,村裡的社員們在圍觀,完全沒想到趙一奶的行為會這麼激進。
趙新山聽到社員傳話趕過來,氣惱:“都圍在這兒乾啥呢?這個節骨眼兒,鬨啥鬨!”
社員們給他讓出道兒來。
趙新山大步急匆匆地走進來,“一嬸兒,咱這是法治國家,咋能限製人身自由?”
趙一奶一聽,一屁股坐在地上,撲騰的地麵塵土飛揚,哭嚎:“我老太太命咋這麼苦啊,乾部不為我做主,家都要散了,我還活著乾啥啊……”
很久沒見過她這做派,大夥兒還有些稀奇。
趙新山沉著臉,“好好地,散啥散?”
趙一奶乾嚎:“他胡和誌要是高考考上了,指定要甩了我家芳芳和孩子,王英慧成啥樣兒了,樹根兒成個傻子!我可憐的孫女孫子啊……”
趙芸芸從人群後擠進來,“一奶,還沒發生的事兒,你咋就篤定胡知青就會拋妻棄子?”
胡和誌堅決不承認,“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趙芳芳也勸道:“奶,你彆鬨了,和誌不是那樣兒的人。”
人群中,還有社員喊道:“一嬸兒,都扯結婚證了,你怕啥?”
“我不信!”
不管彆人說啥,趙一奶都咬死了“不信,等高考結束”,要是趙新山說狠了,她就一個動作,滿地打滾兒,耍無賴。
趙新山都有點兒拿趙一奶沒辦法。
胡和誌見她竟然能胡攪蠻纏到這個地步,擔心趙村兒大隊的人管不了她,他真的不能參加高考,心裡生出絕望和恨意。
而趙一奶在家裡說一不一,說不讓胡和誌走出院子,單位也不讓他回了,她哪兒都不去了,其他人去上工,她也要蹲家裡不錯眼兒地盯著胡和誌。
胡和誌壓抑極了,但又不甘心,開始想辦法。
他率先對趙芳芳服軟,軟言軟語地道歉:“芳芳,那天我氣瘋了,失去理智,才對你那麼凶……芳芳,我錯了,你原諒我……”
趙芳芳確實有些傷心,但是不忍心怪他,搖搖頭,“我知道你多想要實現抱負,和誌,我理解你……”
胡和誌抱住她,哽咽:“芳芳,我沒辦法了,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趙芳芳當然願意幫他,但她不知道怎麼能幫到他,“我偷偷放你走?”
放走他,他能去哪兒?
胡和誌道:“你去找趙書記!她肯定管!芳芳,你去找她!”
趙芳芳眼睛一亮,“對,我奶脾氣犟,趙柯一向公事公辦,她肯定幫你,也肯定有能說服我奶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她到這兒,仍然不願意在胡和誌麵前指責奶奶的做法是錯的。
耽誤的時間多一分,他離高考就遠一分,胡和誌隻能寄希望於趙柯,忍著不滿,點頭。
可惜,趙芳芳沒能成功出村兒。
趙一奶一直盯著她,打她一有異動,就逮個正著。
“奶,我就是去公社買點兒東西……”
“你是我養的,你撅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乾啥,你就不會撒謊,少在我麵前唱戲!”趙一奶在重重白了她一眼,“也彆想找彆人幫忙,我要是看見你找誰,我就去攪得他們不安生!”
趙芳芳垂頭喪氣地失敗而歸。
胡和誌見到趙芳芳這模樣,失望至極。
這時,兩人的大女兒悄悄鑽進屋來,小聲問:“爹,媽,你們要乾啥啊?我幫忙嗎?”
胡和誌和趙芳芳兩雙眼睛霎時燃起希望的火苗。
胡和誌更是一把抱住大女兒,道:“爹娘沒白疼你!”
他從來沒這麼對孩子親近過,兒女都是。
小姑娘不自在,彆彆扭扭地說:“我去求芸芸姨去公社……”
胡和誌連聲囑咐:“好!你悄悄去!”
小姑娘出了屋子,對上院子裡趙一奶的視線,眨了眨眼睛。
趙一奶睨她一眼,“你要乾啥去?”
屋裡,胡和誌和趙芳芳緊張地咽口水。
小姑娘脆生生道:“我出去玩兒!”
趙一奶很信任她的樣子,看了她幾秒,道:“早去早回,彆貪玩兒忘記回家。”
“知道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出院子。
屋裡,胡和誌和趙芳芳喜不自勝。
第一天,公社——
趙柯聽說趙一奶的強烈舉動,有些微驚訝。
原著裡,他們家也因為高考鬨了一場,但最終彆不過趙芳芳,胡和誌還是順利高考了。
按理說,現在他們有結婚證,趙一奶應該比原著裡還要緩和一些吧?
不然不合理啊。
如果原著有這麼激烈,起碼得是個兩敗俱傷,應該不會胡和誌一人逍遙吧?
趙芸芸問她:“你要回去嗎?”
趙柯想了想,點頭,“回去一趟也好。”
趙芸芸泄氣,“你這麼忙,我們處理不了的事兒還得來公社找你,是不是太沒用了?”
趙柯失笑,“那怎麼辦?讓我罵你沒用嗎?”
趙芸芸倏地瞪眼,“你敢!我才不是沒用!我就是進步的空間大一點兒!”
趙柯哈哈大笑,鼓勵她:“趙芸芸同誌,組織看好你,繼續努力!”
趙芸芸挺起胸膛。
趙柯輕笑。
她不好跟趙芸芸說,其實公社打算樹典型,鬨出來不是壞事兒。
隻是這點不太正麵的心眼子,就沒必要跟剛走上服務道路、心思單純的趙芸芸說了。
下午,趙柯和趙芸芸乘拖拉機回到趙村兒大隊。
社員們一見趙柯,都猜她是為了胡和誌的事兒回來的。
趙柯沒否認,笑嗬嗬地挨個打招呼,也不介意他們看熱鬨,一起到了趙一奶家。
而趙一奶一看見趙柯和趙芸芸,立時瞪向趙芸芸。
趙芸芸會怕她?揚起下巴瞪圓眼睛,不躲不閃地回視。
趙一奶白她一眼,而後警惕地看向趙柯,“你想說啥?”
胡和誌驚喜地跑出來,“趙書記!你幫幫我!”
他對趙柯這麼熱情,相當難得一見。
趙芸芸有些嫌棄地撇嘴。
趙柯神色如常,決定先跟趙一奶談談。
趙一奶不動。
趙柯問:“您這麼乾,他們就能好好過日子了?您活這麼大歲數,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鬨也是為了鬨出個結果,真不跟我談?”
趙一奶眼睛閃了閃,身子微微向趙柯側。
趙柯又道:“不談,我走了?”
胡和誌緊張,“趙書記……”
趙柯依然作勢要走,“再有什麼不好的結果,可彆怪我不管,我公社裡事忙著呢……”
“等等!”
趙一奶叫住趙柯。
趙柯嘴角上揚,重新麵向趙一奶,“那在這兒談還是單獨談?”
趙一奶瞅瞅這老些人,道:“進我屋。”
“行。”
趙一奶又瞪向胡和誌、趙芳芳他們,“離遠點兒!”
然後對趙芸芸道:“看門兒!”
趙芸芸嘟囔:“我又不是狗……”
身體卻很聽話地走到門口,看著。
趙柯和趙一奶一進屋,第一句話便是:“一奶,你有問題。”
趙一奶理直氣壯,“我就知道你賊得很,我都是跟你學的。”
趙柯哭笑不得,正義凜然地申明:“一奶,我是很正派的人,你不要壞我形象。”
趙一奶斜她一眼,倒也沒反駁。
正派和心眼子多,又不矛盾。
趙柯不在這上糾結,問:“一奶,你想乾什麼,你直說,我聽聽,我看我能不能滿足你。”
“鄉裡鄉親,咋不能幫?”趙一奶叉腰,“我是知道你說話好使,事兒解決得快,才鬨得你回來的。”
趙柯好脾氣道:“我幫理不幫親,你先說你要乾啥?”
趙一奶渾濁的眼睛泛起精光,“我看咱們大隊幾場選拔考試,胡和誌成績都挺好的,他考出去的可能肯定很大,你說得對,誰有不如自個兒有,那這個壞人我當,我孫女和曾孫女都是好人,他胡和誌想考出去,那就幫芳芳一起考出去,也得帶我孫女孫子去城裡!”
屋外,看門兒的趙芸芸驚呆了,僵硬地回頭,傻乎乎地看著門。
啥意思?!趙一奶胡攪蠻纏不是為了不讓胡和誌高考?!是為了讓趙芳芳也高考?!
這是趙一奶?!
趙一奶不是隻會占小便宜嗎?
趙芸芸人都傻了。
而其他人看到趙芸芸的表情更是抓耳撓腮,都想知道趙柯在裡麵說了啥。
胡和誌和趙芳芳更是焦躁不安。
屋裡,趙柯聽後也是一怔,她們竟然不謀而合。
她和趙一奶?
這太奇妙了!
趙柯粲然一笑,道:“隻要你有道理,你不鬨,我也管。”
“……”
趙一奶老臉少有的尷尬,“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