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整天, 珊瑚的臉上都是木的,完全沒了平時的瀟灑如意, 而等再次看到某人日常拈花惹草的模樣,她的眼中也沒了以往的語凝噎,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複雜。
第二天。
花園,涼亭內。
“哢嚓!”一聲,某位莫名掉了馬甲的“董公子”利落的剪下最後一片殘葉,慢慢直起身, 仔細看了看麵前的這盆牡丹,滿意的頷了下首,便扭過頭,微微張口, 剛準備同一旁的珊瑚問些意見時, 迎麵便見到到了對方望向他的眼神,眼睛裡……滿是掙紮和……憐惜?!!
“董公子”:“……”
閉上嘴, 他習慣性的掏出巾帕準備擦拭雙手時, 對方的眼神瞬間又轉換成了深深的惋惜, 過了會……又迅速轉變成懇切的包容與了然, 雖然對方麵上依舊是如往常般的麵無表情,但不知為何,隻需一眼,他便能辨出對方眼中的情緒。
頓了頓, 他神色不變, 一臉自然的將巾帕往桌上一丟, 隨後開口道:“時間不早了,去用晚膳吧!”
說完,扭頭便走出了涼亭。
見狀,珊瑚沒說什麼,隻點頭應了下,接著順手就準備將石桌上的那盆牡丹抱起來,想著到底是對方費了一下午弄好的,還這般好看,便預備一同帶回去,若是對方不要,放她房裡賞玩賞玩也不錯。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體形。
這盆牡丹花本身枝灌倒不大,卻也不算玲瓏,整株花大約也就珊瑚自己身高的四分之一,若隻是如此,她抱起這麼株花也是輕而易舉的,但麻煩的是它下麵還有一個幾乎與花等高的花盆,這是剛才那人在這琢磨半天新換的。
牡丹盆景的用盆一向十分講究的,其造型花色都得與上麵的整株牡丹相配,最好是還能反襯出“牡丹”這幅畫,便能更顯牡丹的雍容華貴。
因此當昨日楊蓮亭最初將花送到他跟前的時候,有些強迫症的“董公子”其實是很不滿意下麵花盆的配色的,這不,第二天他便在這折騰了半天,方才換了現在這個黑綠色的圓彭盆,花盆的用料也不簡單,正是宜興出品的紫砂盆,整體造型淳樸古雅,很是印襯盆裡的紫紅色牡丹花瓣。
再經過半晌的細心修剪,最後,整株牡丹便猶如新生般煥然一新,讓人看著仿佛花杆都挺直了幾分,便是依著珊瑚前世幾十年的後宅經驗,也覺出了這人手藝的精湛,這手巧的……莫名讓她想起了另外一個同樣巧手的男人……
這念頭隻在珊瑚腦中閃過一瞬,便迅速將其拋諸腦後了,她從不是喜歡沉浸在記憶中的人。
現在,牡丹花美是美了,卻苦了搬運的人。
兼任搬運工的珊瑚看了看眼前這株足有她半人高的牡丹盆,想了想,便將手中的劍一把彆在腰後,接著挽起兩邊的袖子,利落的將盆子抱了起來。
這點重量於她而言輕而易舉,然而因著花盆太高太大擋住了視線,珊瑚便隻能側著身子往前走,一邊低頭留意著腳下的台階,一邊還得抽空注意盆上的花有沒有被小道兩旁的枝丫扯住,然後順手擋開。
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前麵走著的“董公子”本能的止了步,一回了頭,就看到了這幕猶如螃蟹橫行的場景。
“……”
雖然之前為了讓對方時時刻刻留在自己身側,他特意吩咐了手下的人在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候不要近身,這種措施成功的讓他們的交流更密切了些,卻也導致有時候對方不得不擔任一下他貼身丫鬟的角色——這也是他故意的。
然而,若說前日對方還做的不情不願,昨日也是木木愣愣的,那麼今天,這人便仿佛一個晚上便完全想通了般,對他真謂是體貼備至。
倒不是親自給他端茶倒水,反而是,當茶涼了,不等他發現,她便已早早吩咐下麵的人再換了一壺,衣服上有了汙漬,他自己不在意,她卻一臉堅持的帶著他回房換了新衣裳,上下身還細心的給他搭配好了,他隻要穿上便成,如此細致的照料,今天他算是領教了。
每次看著對方那一臉熱切的眼神,他都會猜想:若不是還顧及著男女有彆,她怕是會親自上陣照料他的衣食住行吧!
就像現在,對方不用他說,就很知心的把盆給他抱來了,麵上還一副不怕苦不怕累的模樣……莫名讓他有一種自己是位嬌弱的貴小姐,而對方則是苦苦討他歡心的窮小子……
打了個冷戰,他迅速將這不靠譜的想象祛除腦外,隨後,腦中憶起昨天對方的異常……心下則有了另一個猜測……
眼神一暗,他迅速回身,不等對方拒絕,便一把將整個花盆奪了過來,然後……
“碰!”的一聲,整盆牡丹霎時間摔了個粉碎,整株牡丹的根部都摔了出來。
見狀,反應不及的珊瑚先是一愣,接著一臉詫異的抬頭,望向眼前的人高聲道:“這是做什麼?好好的花你摔它乾嘛?!!”疑惑不解間,她的麵上更是驚疑不定。
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的人,在對方黝黑的眼眸中,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在對方眼中,自己的表情是多麼的難看,一雙眼睛也是又黑又沉,深切的仿佛深淵的凝視……卻又似乎什麼都沒看進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