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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她什麼?
說出這句話後, 馬修·丹尼希就離開了教堂。
他從頂樓的窗子一躍而下,怎麼來的,就怎麼離開了。亞伯試圖從夏天口中問出什麼來, 可她卻隻是搖了搖頭。
女巫的恢複能力遠超常人,乃至大部分魔物。她脖頸之間的指印在頃刻間徹底消散,亞伯甚至沒有表達慰問與治療的機會。
夏天也沒給亞伯這個機會。
她拒絕了亞伯的關懷,然後平靜地陳述道:“馬修行事偏激,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與你是不同的。”
如此說辭無可厚非。
但一句“不同的”, 仍然讓亞伯的心底翻湧起細微不適。他不悅地動了動下唇, 到底是將質疑的話語咽了回去。
沒必要招惹夏天不快。
他不是狼人, 可不會做那些粗魯直接,還不解風情的事情——夏天隻是說不同, 可沒說孰優孰劣。而相比較而言……亞伯認為自己略勝一籌。
“讓我獨自休息會吧,”夏天溫柔地下了逐客令,“謝謝你的到來,亞伯。”
既然女主人都如此發話了。
亞伯稍稍欠身,退後幾步:“祝你好夢,夏天。”
隻是,馬修·丹尼希的說辭依然在神父的心底徘徊。
傳送門是高階吸血鬼從其他世界過來時的遺留產物,他深諳其魔法運轉的方式。
不管是哪個世界都講究能量守恒的原則, 哪怕是魔法, 哪怕動用魔力,在超出唯物主義的範疇,仍然遵循著“欠下多少、就補償多少”的交換信條。
倘若亞伯真對夏天有所虧欠, 她要達成夙願便要其償還,的確是符合魔法運轉的邏輯。
但關鍵是——
亞伯·費舍爾,並不覺得他虧欠夏天。
誠然, 起初他將夏天從睡眠艙中喚醒,僅僅是因為拿來做對照試驗的外星生物需要進食。但夏天的態度、思維,乃至行事風格,都引起了亞伯相當強烈的好奇心。屢次交流下來,他認為夏天是不一樣的,她對他展示出了尊重,亦對外星生物表現出了寬容。
夏天以一種狹隘的人類不應有的廣博與沉靜,深深地牽住了亞伯的心。
她就想是一個謎團,一個人工智能無法分析解決的BUG,總是能先行亞伯一步,總是能料想到他的行動和思維方式。
之後亞伯向她發出繁衍的請求,夏天欣然同意。
亞伯從未改變過自己的想法。
夏天就是那名創世且繁衍出萬物的母神,她全知全能,仿佛亞伯本人為父親設計出來、進而賦予了造物的使命,完全是為了延續她的基因而生。
神父自詡與夏天擁有著完美的鍥合度,他們靈魂共鳴、思維一致。
他又為何會對夏天產生虧欠呢?
可惜的是,擁有身體後,他便失去了得天獨厚的計算能力。
亞伯不能在一次又一次地通過模擬程序運轉推演,但在魔法世界,儘管他沒有完美的中央處理器,也能夠求助於魔法。
於是亞伯離開了夏天的房間,一路向下,來到了教堂的地下書房。
放置著傳送門的儲物間中,亦存放著無數魔法書籍。
亞伯畫好法陣、取出古書,當他翻閱到時間魔法相關的內容時,書櫥一角的古籍自動幻化成人。陳昭的雙腳落地,與西方建築裝潢格格不入的書生隨意地將雙手抄進寬大袖子中。
書靈眨了眨一雙桃花眼:“你要做什麼?”
亞伯挑了挑眉梢。
他不喜歡彆人質疑或者追問,但念在陳昭是書靈,他本就是教堂的一部分。因而神父還是耐下性子:“請放心,我並非要逆轉時空,隻是想借用時間魔法去重塑幻影,再次展現與夏天結識的過程。”
想不出,就去探索與尋找。
並且亞伯承認,昔日他的情感模塊與自我意識受到了限製,在行事思考的時候,必然會碰到盲區。如今跳出來再看,也許就能找到他沒意識到的問題。
畢竟回溯記憶的魔法,是完全客觀的,不為任何人、任何事的認識所轉移。
這一點,比父親過去記錄在他硬盤中的虛擬投影更為精確。
但亞伯的闡述換來了陳昭意味不明地哼聲。
神父側頭:“你有不同的意見。”
陳昭頑劣地笑了起來。
如今的書靈沒有怨念,失去惡意後,他倒真像是個想要看熱鬨的少年。陳昭狡黠地回應道:“我隻是個靈體,可無權置喙他人如何利用書中內容。不過——”
他搖了搖頭,又故作一聲歎息:“當書靈這麼久,彆人怎麼運用術法,瞧也瞧了,勸也勸了,往往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番話雖在勸誡,但亞伯聽來猶如挑釁。
神父克製且禮貌地點了點頭:“謝謝你的提醒,可我相信我與夏天之間的聯結。”
陳昭卻是“嘖”了一聲,含著淺淺笑意後退半步。靈體的身形與書櫥融為一體,而後消失不見。
直至確認靈體的魔力波動徹底離開了室內,亞伯才重新打開手中的另外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