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從中午在客棧住下來,她隻見元櫻與鹿三七。
不見東方青楓與劉司晨。
等了一下午,還是不見人,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中那本天衍十八問,又開口問道。
鹿三七坐在方桌旁的大師椅上,搖著扇子,看了那闕氏小祖宗一眼。
通過他這些時日的觀察,這一路行程,再加上昨日那張玉娘的事,以及元櫻與這小祖宗的相處,他得出一結論,這小祖宗看著平日對什麼事都懶洋洋,什麼也不上心,而且與人很有距離感,若是不熟,她不說話,你會覺得她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矣。
但其實,這小祖宗是個頗重情誼之人。
她性子雖冷,但喜歡有人圍著她轉,喜歡能一直在她身邊的人,她不輕易靠近彆人,但卻喜歡彆人靠近她。
自小離開京城,離開生長的環境,去了陌生的地方,無長輩陪伴,又都叫她祖宗,事事又要她來拿主意,這小祖宗看似堅強,實際心裡,也是缺愛的。
突然有一人,貼身護送她,早也查寢,晚也查寢,行路跟在旁邊,吃飯為她備碗筷,給她找馬車,她受傷,百裡背送,建房造屋,修床補桌,有需求必應,叫一聲必回,天天圍著她轉,事事以她為先,甚至任她打,任她罵,還會護她周全,救她性命
,給她安全感,把她放手心裡。
這樣一個人,突然一天,隻離開了半日。
這小祖宗,一下午就問了三遍。
這樣一個人,她怎麼能不上心呢,不知不覺間,東方青楓這個名字,已經離不開嘴邊了。
“東方兄與司晨說出去辦點事,讓我們彆亂走,在這等著。”
“哦。”闕清月在椅子上又坐了坐,伸手拿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邊喝邊看向坐在那搖扇子的鹿三七。
“三七啊。”
“什麼?”
“你。”闕清月喝完放下茶杯,晃了下袖子,“你去京城,有什麼打算嗎?”她看向他問。
鹿三七扇了兩下,才道:“打算?倒是有,看看能不能在京城裡收幾個弟子,把黃老門的傳承傳下去,也算完成師父的心願,之後的話,你看啊白衣,我若去了京城,也無處落腳,你是闕氏的老祖,再說,玄門與道門大理上講,玄道一家,也是分門不分家,能不能讓我在你身邊,先做個門客說客什麼的?也有個地方落腳。”
闕清月聞言,抬眼看向他,然後又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想了想道:“我已經七年未回闕氏,雖都說我是老祖,但你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名頭罷了,都是虛的,你跟著我,倒不如跟著九皇子,更有前途些。”所以,為什麼非要跟著呢?
鹿三七搖扇子的手,一頓,沒想到她會拒絕,他苦笑道:“白衣,你說笑了,我乃道門中人,九皇子那條通天路,不適合我,我這人隻想日子清閒些,為人做做衣衫,打打下手。”
“難道白衣是嫌我嘴笨手粗,不肯收留我?”鹿三七拿扇子擋住了臉,有些傷心地抖了下肩。
闕清月手指動了動,看向他,片刻後,才笑了下:“那倒不是,你若願意,求之不得。”
然後望向他,又道:“莫要裝了,不好看,你若真無處可去,跟著我便是。”
鹿三七扇子下露出笑意,“那小生,謝過白衣姑娘了。”
待到晚間時分,大家吃過晚飯了,東方青楓與劉司晨才回客棧。
一回來,就直奔闕清月的房間。
平時闕清月這個點兒都睡下了,今天沒睡,她坐在方桌旁邊的太師倚上,身子懶洋洋倚在上麵。
然後看著東方青楓走進來,看著他進來後,手握刀,背著手,在房間四處檢查,像往常一樣,好似在檢查暗道,牆壁有無夾層。
元櫻從樓下跑上來,還奇怪,之前住進來時,不是檢查過嗎?
怎麼還要檢查。
不過想想,客棧裡人多眼雜,多檢查一遍也無妨。
小心無大錯。
於是她走到祖宗身後,瞧著東方青楓與劉司晨在屋子裡轉,劉司晨是每個花瓶都要倒過來,看看藏沒藏香料,跟宮裡公公似的,防備森嚴。
東方青楓則轉了一圈後。
回身看向坐在太師椅上,自他進來,就不跟他說話的小祖宗。
祖宗這時,整個人倚
在太師椅上。
她頭發披在椅背後麵,發絲又長又軟,柔亮自然,天氣冷,身上披了件玉色披肩,她就坐在那玩著披肩。
在肩膀上,雙手一會拿起,一會放下,再拿起來再放下,表情無辜得很。
不時還玩一玩披肩下麵的穗子,看了看上麵的珠子。
似乎在等他說話。
將穗子轉個圈後,一丟。
最後玩膩了,把披肩往後一推。
仰頭看東方青楓,到底檢查完事了沒有。
東方青楓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手一握,走向坐在中間的人。
猶豫地輕咳一聲,走到兩人麵前,手裡不知何時拿出了兩個古香古色的木盒。
“……下午出門辦事,路過翠玉樓,玉霞山的玉器,做得挺精美,既然路過了,就,順便,買了兩件,送給你,和元櫻。”
說著,就將手裡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彎腰傾身,一個放到闕清月玩穗子的手裡,另一個放在元櫻旁邊的桌子上。
然後他抬頭,佯裝檢查完房間,他道:“都檢查過了,沒什麼問題,那就,不打擾你們休息。”說著,他將手背在身後,對站在一邊目瞪口呆的劉司晨道:“走啊,彆杵著了。”杵著跟著門神一樣,難看死了。
劉司晨:……
他望著那羊脂玉盒,原來這是!
我說殿下啊,你倒是明說啊,忙活了一下午,原來是送給這小祖宗的啊?竟然元櫻也有?害他跑前跑後忙了一下午不說,最後買了個簪子,花了一百兩,還是他自己的錢!
殿下,殿下!你倒是把簪子錢給我報了啊,她們都有,也送我一件啊,殿下!
兩人身影很快離開了。
元櫻奇怪地拿起桌上的盒子,“九皇子今天竟然送東西了,是什麼啊?”木盒雕工很精美,上麵是朵芙蓉花,打開後。
裡麵是一隻巴掌大的精致芙蓉粉盒,通體青色,質地細膩,是青玉粉盒,很好看。
但是,元櫻很少用粉盒,也不撲粉,這玩意兒送給她?那豈不浪費?
接著她抻脖子看向倚著椅子坐著的祖宗,想知道送給祖宗的又是什麼。
隻見祖宗放開手裡的披肩穗子,低頭,手裡把玩著那隻小木盒。
這木盒反而沒什麼花樣,隻是普通的黑木盒。
將盒蓋打開。
身後的元櫻“啊”的一聲,隻見黑色的盒子裡,有一個白肉肉的玉扳指,好可愛啊。
做工不能說好,至少沒有她手中這隻青玉芙蓉粉盒雕工好。
這隻扳指,是隨意,隨著玉質的形狀,打磨出來的。
可看著就覺得與彆的玉不同,像個小油膏子,玉肉就像剝開石皮露出的奶果肉一樣,不但光澤溫潤,還帶著油潤之感,膩白油潤,像極了擦了香膏後,祖宗的手。
“是羊脂玉小極品耶!”元櫻當然識得,箱子裡就有一塊呢,摸起來油潤油潤的,一看就是好東西,李長老說價值連城呢,不
準祖宗賣掉。
祖宗伸手,將那扳指從黑盒中取出。
借著燈光,內側刻了一行字:福壽雙全,平安喜樂
落款,闕。
一看字跡,便知是九皇子的字。
她看著扳指,低頭笑了一下,真是想不到,九皇子竟然會送一女子,玉扳指?
這殺傷力,隻比送金鐲子這樣的禮物,要好些。
然後,她將扳指輕輕戴在了左手食指上。
大小剛剛好。
她從未戴過扳指,有些新鮮地看著。
在大聶,女子很少戴扳指,首飾多是手鐲玉佩簪子吊墜類。
沒想到戴上後,竟然出人意料的合適,`還有種特彆的感覺。
連元櫻都走過來。
多看幾眼。
“還真彆說,祖宗,它戴在你手上,好合適啊!老祖,就該戴扳指才是,我怎麼沒想到呢?”
這玉肉雪白小油膏,戴在了自家祖宗手指上,不但不顯男氣,反而異常精致又大氣,不知是手襯得玉肉細膩油潤,還是玉肉襯得祖宗的手漂亮精致。
好看,順眼,般配。
仿佛這扳指,就該在祖宗的手上,該戴在那裡。
更有祖宗的那味兒了。
闕清月看著食指上那仿佛會呼吸,碰到皮膚熱氣,很快便溫潤起來的,肉肉有些可愛的隨形扳指。
單手輕輕地轉動著。
望著地麵,她想了想,笑了下,原來一下午,是做這個事情了。
她放心了。
伸手就將披肩掀到椅子上,站起身:“好了,等到現在,我困了,睡覺吧。?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元櫻將桌上盒子裡的青玉粉盒收了,心道,這粉盒,不會是買扳指的搭子吧。
看過祖宗手上那一抹脫俗美麗奪人眼珠子的白玉肉扳指,再看這青玉盒子。
不香了都。
……
東方青楓回到客棧房間,天字號的房間皆是套間,分內外屋,他在臥室休息,劉司晨睡在外間塌上。
劉司晨洗漱完後,往塌上一倒,呼呼大睡,東方青楓則坐在床邊,看向手指間一細小傷口,已經愈合了。
他低頭看著手,想到什麼,嘴角微挑,然後回身,躺在床上,手臂放至頭頸下麵,望著床上方的護欄。
想著方才玩著披風,仰頭看他的人,心裡愉悅。
就在他要閉上眼睛時,頸後突然灼熱傳來。
他立即睜開眼,劍眉一緊,伸手捂住後頸。
誰都知道,人煞的頸背會有煞紋,他的後背亦有,是一條蛟龍,纏在他整個背與頸間。
所以他一向穿著高領衣服,從不坦露後背,但是最近,煞紋經常灼熱,並且次數越來越頻繁。
這讓他心頭有一絲不妙。
從他成為人煞後,這頭蛟,一直被他壓製,九年了,毫無反應,他也如正常人一般,從不受煞物侵擾。
可就在前些日子,黃泉之後,不,色煞之事後,體內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蘇醒。
這該死的煞物,就不能老老實實待著!
等了一會,灼熱感才終於消失,他按下心跳。
眼神再次看向床頂的幔帳。
眉間,再無剛才的喜悅之色,他俊臉微側,背對著月光,身上仿佛有一層陰影籠罩。
很多時候,他會忘記自己是人煞這件事,也從未因此悲傷過,可現在……
竟然會因他與人不同,心中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痛。
客棧外不知誰家男兒女郎的戲腔。
“……我是那簷上三寸雪,你乃人間驚鴻客……”
“小生一身清貧,怎敢入繁華,兩袖清風,又怎能誤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