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青楓見到她左右看著衣衫,這種厚衣都是元櫻幫她穿,每件穿脫都很費體力。
她便將腰帶使勁地扔在床上,上麵的玉扣掉到了地板上,咕嚕咕嚕滾到東方青楓腳下。
他看著,最後彎腰揀起來,硬著頭皮走過去,腰帶是他摘下來的,衣服也是他弄亂的,他總得幫她穿好,腰帶再係上。
於是走過去,把她拉了起來,“我幫你,剛才,我就是,那煞物……”
闕清月偏過臉:“彆說了。”還不尷尬嗎?
東方青楓:……
兩人在船艙屏風後,頂著那燭光和軟塌,靠在一起研究衣服。
“這是裡麵的,不是外麵的,哎呀,這個是內衫,這個,才是外衫,這件是中衫!你怎麼這麼笨!”闕清月拽著衣服質問他。
“好好好,我笨,我笨蛋,你彆脫下來,船上涼,會著涼,我研究研究。”
他猶豫了下,然後伸手,輕扯了扯,內衫,中襯,外衫,外襯,一件一件,總算理好,最後取過腰封,圈到她那一發遮全腰的細腰上,隻乎不足他單臂一握。
她垂著袖子站在那兒,總算呼出口氣,看著東方青楓笨拙地在她的指導下,終於將腰帶對在了一起,玉扣也箍在腰帶上。
兩人都鬆了口氣,東方青楓都出汗了,他係完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抬頭,兩人正好對視,瞬間又都移開視線。
闕清月低頭捏著袖子,東方青楓見她唇下有東西,可能是沾了紅紗上的貼花,他不由地喉結一動,想起了之前的事,慌亂地用袖子給她擦了一下,哄她道:“我們回去吧,時辰到了,船夫要靠岸了。”包一艘花船一個時辰五兩銀子。
“好。”
然後他從她長袖中找到她的手,小心握著,拉著她走出船艙。
都怪這夜色太美,花舫太迷離,對麵的人太驚豔,氣氛太撩人,愛意太難熬。
待出了船艙,被冷風一吹,二人倒是冷靜下來。
沒想到這條看起來很美的愛河,竟然藏著一隻煞物,隻是這隻煞比較謹慎,隻挑那彼此相愛又長得好看的佳偶,雖然河中死人多,但並未有人懷疑是煞,也沒人捉她。
闕清月見到那個船夫,之前在船上未見到他,現在又出現了,經過時,她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番,手拽了東方青楓,然後點了點那船夫。
為何,在煞物手下,他還能活著?
東方青楓看向那船夫,問道:“船家,怎麼稱呼?”
“喔,大夥都叫我玉叔。”
船夫是個年紀頗大的男子,雖年老,但仍能從那麵上五官的輪廓中,看出年輕時,也是一俊俏郎君。
“那你剛才,可有在船上見到什麼?”
“我?我剛才隻見你們坐著,坐著,然後你就抱起這位姑娘,進了屏風後的塌上……”
“好了好了,可以了。”彆再問了,再問就尷尬了,闕清月捏著袖子打斷他。
東方青楓也不自在地低頭咳了一聲,然後抬眼看向這船夫。
可能這船夫不在那煞物攻擊的範圍內,所以沒看到那隻煞,也有可能。
之後,二人下了船,船夫很快將船駛到河對麵,在路過河心時,船夫望著一處,喃喃地道:“翠娘,翠娘,當年你離開,我讓人打聽你的下落,再也尋不著,這些年,我經常尋你,我以為,你已經找到良人,嫁人去了,沒想到……卻成了這愛河的鬼,愛河的鬼新娘,竟然是你。”
“你當年竟然跳進河裡,我後悔,你怎麼這麼傻,那些都是氣話,如今,你是鬼新娘,那我就做船夫,我一次次出現在你麵前,讓你殺我,可你卻一次也不殺我,你認得我,卻不理我,你隻氣我,卻不殺我,嗚嗚,終是我負你啊……”說完,他扔下手中船杆,躍入河中。
周圍畫舫弦音,歌舞升平,有人跳進水中,無聲無息,無一人發現,隻餘一隻空畫舫,隨水飄走,隨波逐流。
……
駱丹城客棧內,五人行了一天路,又遊玩半夜,於是早早睡下。
東方青楓閉目,沉入夢中。
還是那艘紅帳婚船,船飄在在一片汪洋大海中,風吹動著紅紗,也吹動著懷裡人身上的紅衫,他將人抱起,走入到屏風後,伏在她身上,他的腿支撐著,沒有徹底壓在她身上。
情熱朦朧,瘖瘂低語,他對她道:“今日我與你大婚,洞房花燭,你可願意,你真的願意?”
他聽到那聲夢寐以求的聲音:“我願意。”
“真的?”
“嗯。”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仿佛如願以償般地笑了,他緊緊看著她:“我喜歡你,此生不渝,若有違誓,五雷轟頂,萬死無生……”
眼睛黑的像墨,流露出一種深沉暗湧的光色,他灼灼地望著身下人。
然後將身體最後伏撐之處,輕貼在她身上,低下頭,去吻身下人。
可在低頭那一刹那,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變了,變成了青色,上麵覆蓋著不似人的鱗片,他感覺身體有一瞬間僵硬,不受他控製,他想撥開那隻手,撥開自己的這隻手。
可卻做不到,他望著身下人。
心底突地湧起恐怖:“該死的蟠龍,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會傷害到他身下人,傷害到他重視的人,他的娘親,他的朋友,他愛的人。
可那青鱗卻一路向上,很快他整個人,變成了一隻怪物,一條蛟龍,在床上蠕動,他嚇得身
下的人以袖遮麵,渾身顫抖,懼怕,她低聲叫喊,“走開,你走開,你不是你人,你這個怪物!”
你這個怪物。
你這個怪物!
你這個怪物……
這個聲音不斷地回蕩在他的腦海裡。
他,不是人。
……是個怪物,他意識到的那一刻,周圍場景變化。
他變成了十二歲時的他,站在蟠龍山莊的後山,山上石壁上刻著字,他好奇地站在那裡仰頭望著,念著那些不知什麼意思的字,天空彌漫起黑霧,襲卷龍莊,周圍慘叫聲不絕,接著一條黑色的長霧湧進了他身體裡。
他痛,痛苦,痛楚,整個人滾落山壁下,體內有東西折磨著他,撕裂著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死去活來,活來死去,那時的他,尚不懂毒草之處必有解藥,三天三夜,九天九夜,漫長的痛苦中,他隻能盯著山壁的字。
為了轉移痛楚,他躺在那兒,盯著字,一遍遍地念,後來,他才知道那些字,名曰:鎖龍煞。
是一種鎖住龍煞的功法,一次性的。
身體裡折磨他的,是一條蛟龍,一條叫蟠龍的蛟,在幾百年前,有人將它鎖於此山,以它之名,為此山名,今日,便是它出山之時。
當他練會鎖龍煞的時候,已經是半月之後,他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蟠龍山莊的人,都死了,隻有他,還活著,活著,成了人煞,之後,活得像行屍走肉,他無數次想著在戰場上死去也罷,可偏偏命運弄人,越是想死,越死不了,戰場之上,無一敵手,有誰,還能殺他?
“東方青楓,沒想到吧?你解開了鎖龍煞,那個闕家的小姑娘,雖救了你的命,但卻不能收回你的鎖龍煞,你還是將我放了出來,嗬嗬,我蟠龍竟然還有重獲新生的一天……”
它開始在那禁錮自己的身體裡橫衝直撞,可無論怎麼撞擊,都無法離開這具身體。
“不可能,不可能!為何本尊無法離開你的肉身!你的身體竟然能禁錮本尊?你到底是何人?你到底是誰?”那道聲音在空中怒吼,發瘋,湧動。
“嗬,你與我。”東方青楓聽到自己的聲音,他說:“早已合二為一,鎖龍煞雖然解了,但如今,九年過去,它早就將我們,徹底鎖在一起,現在的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這就是人煞。
“啊啊啊啊該死的天道人!我要出去,本尊要出去!我不信這世上還有能鎖住我的人!我乃九天第一神,蟠龍天尊!鎖龍山都鎖不住我,你一區區凡人之體,竟然想鎖我在體內,做夢!”
可無論那條蛟龍如何掙紮,都無法從那具身體裡出去,它自己就成為這身體的一部分,它此時此刻,無法傷害到他。
“放棄吧,你已煞入人身,我亦人煞之身,早就混為一塊,分也分不開,除非,你死,或者我死,可我死,你也會死。”東方青楓垂下眼眸,慢聲道。
蛟龍仰天怒吼,瘋狂飛舞,卷起無儘黑霧,最後歸於平靜。
“不,東方青楓,
你想錯了,你死,我卻不會死,嗬嗬。”它開始盤旋在空中,望著下方的人,他已經不是當年站在蟠龍山前的稚嫩少年,它仍記得,他仰頭看著那鎖龍煞,清脆念出來的聲音,那時的它,狂喜。
蟠龍山千年,無人見得此靈字,如今竟然有人能看見它。
一旦念出鎖龍煞,便是它出山之時。
“你死,我也不會死,東方青楓,你這一生,悲矣,慘矣,你可知,正是你念出石壁的字,才放出了我,整個蟠龍山的人,全在為你陪葬,而你,卻是殺了他們的人,裡麵有你最喜歡的侍衛,最親近的玩伴,最愛的娘親,哈哈哈,全都是你殺的。”
“你住口!”他緊扣十指,陷入肉中。
“……現在,你還有了喜歡的人,可你是個人煞,你根本不是人,你是個怪物,人煞的壽命很短,很短,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短到你今日活著,也許明日就死了,你放出了我,再念鎖龍煞,就沒用了,雖然我現在出不了你的身體,可我會慢慢地奪去你的魂魄,控製你,我的命可比你長,待你精神寂滅的那天,我,將徹底成為你!”
“你閉嘴!”
“東方青楓,你早晚會變成一隻煞鬼,你愛的人,你沒辦法給她一切,你根本活不到終老,陪伴不了幾年,你甚至,都算是你自己,你現在還能控製你的身體,可一年後,兩年後,你成為人煞,也看到了許多人煞的下場吧?他們初時還是人煞,可慢慢的,他們就開始變得不像人了,他們慢慢變成了煞,這樣的人煞,你又親手殺了多少,他們的下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清楚地明白著,我會慢慢地奪走你的一切,奪走你的靈魂,奪走你的身份,我會享用你的財富,殺了你的朋友,擁抱你的愛人,享受她那……”
“你這死了千年的鬼!你敢!”他心頭一震,身體緊繃,手掐進了皮肉中,卻毫無痛意。
“嗬嗬,東方青楓,我當然敢,你看,我不過是說說而已,你就已經受不了,像你這樣脆弱的靈魂,如何能與我對抗,本尊可是修行千年的化龍之身,我乃蟠龍,隻差一步化身為龍,化龍飛天,遨遊天際,到那時,這天下,又奈我何?”
“而且,你們不也自稱龍子龍孫?哈哈哈,我活了千年,你如何能跟我比?與其以後日日受折磨之苦,你不如早些讓我接管這具身體,否則,待你娶回佳人,你恐怕分不清,和佳人親熱的人,到底是你,還是我,哈哈哈哈……”
“你給我滾,滾!”
“殿下!”
“殿下!”劉司晨從未見殿下睡了這麼久,天早亮了,他剛從外麵回來,便聽見內室傳來聲音,殿下似乎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