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夏油傑沒什麼威懾力地瞪了她一眼。
五條悟哈哈大笑,一點都不像在家裡麵對父母時那麼淑女:“我們可是最強啊,傑!這個世界遲早都是我們這些年輕人的,那群老爺爺早就該休息了。你不想讓理子妹妹死,理子妹妹也不想死,那就不死。”
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總是那麼的理所應當,就好像事情的結果隻有她說的這一種,彆的都是狗屁。
但夏油傑還有些許的顧慮:“可……天元大人怎麼辦?”
天元大人是咒術界的根基所在,沒有星漿體,他要是出了問題怎麼辦?
五條悟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傑,星漿體——從來都不止一個。”
既然決定了不赴死,天內理子就需要去往一個安全的地方,最好是能離開這個國家。
五條悟搖搖頭,讓操心不已的夏油傑帶著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回高專,那裡會有人確保高專的安全。
夏油傑皺了皺眉,問道:“悟,那你呢?”
白發少女給了他一個看似清澈的笑容:“當然是處理到後麵的追兵啦,快去吧,傑,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夏油傑雖然覺得有些怪異,但還是點了點頭,帶著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前往高專。
他回頭看了一眼目送他們離開的五條悟,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重。
……悟,你究竟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們?
……
目送摯友帶著人離開了,五條悟原地活動了一下身體,隨即身形一閃,人已經出現在了十幾公裡外。
她抓住了詛咒師的頭頭,逼問出了他們的隱藏雇主。
——禪院家。
這些詛咒師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殺死天內理子,他們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六眼神女的對手,卻還是前仆後繼地衝上來送死,就連專門針對她的咒具都有,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彆有目的。
[六眼]之下,一切無所遁形。
他們想拖住她,拖到她咒力耗儘,隻能任人宰割。
他們很了解[六眼]的副作用,也對她的術式有所應對,這隻會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五條家出了內鬼;要麼,就是有人在給他們提供信息和工具。
前者是不可能的,五條家內部不存在膽敢出賣五條悟的人,因為這種人已經被五條悟殺光了。
就隻有後者了。
還是禪院家。
[六眼]曾和[十種影法術]同歸於儘,禪院家從此視五條家為宿敵,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那就隻有敵人了。
五條悟甩乾淨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血,百無聊賴地評價了一句:“真無趣啊。”
她已經玩夠了,是時候清理掉那些臟東西了。
唔……
就從禪院家開始好了。
另一邊——
夏油傑在高專門口看到了抽煙的五條甚爾,他抗在肩上的刀還在滴血。
這一刻,夏油傑忽然想明白了那些怪異和違和是什麼。
——悟太平靜了。
從理子妹妹說出自己不想死,再到他們前往高專,這期間門的悟都太平靜了。
悟的確是去處理追兵的,但她要處理的不隻是追兵。
夏油傑幾步快走,來到了似笑非笑的五條甚爾麵前,語氣急促地問道:“悟究竟去哪裡了?你是知道的吧……”
五條甚爾聳聳肩,看熱鬨似的斜倚著牆:“你這會兒去也晚了。再說了,你去了能乾什麼?”
夏油傑看著他的眼睛,沒有後退分毫:“請你告訴我。”
他必須去到悟身邊。
五條甚爾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給了他答案:“她去了禪院家。”
去吧,如果你真的可以,就去拉住那個小瘋子吧。
他是拉不住的,一個無比平靜,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瘋子,他從來都拉不住。
但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有人能拉住五條悟。
拉住她吧,彆讓她一個人瘋下去。
拉住她,留下她。
……
五條甚爾是對的,夏油傑來晚了。
虹龍還沒有降落,他就已經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看到了正在熊熊燃燒著吞噬禪院家的火焰。
古典的庭院裡滿是濃稠鮮血和斷肢碎肉,火焰燃燒的聲音四處都是,沒有開啟[無下限]的白發少女就站在最中心的血泊中,兩隻手各牽著一個嚇呆了的女孩兒。
她微微抬起頭,越過火焰,朝夏油傑看去。
像一副世間門最荒誕的畫一樣,輝月姬般的美人身處堆滿屍體的地獄,是那樣的魔性美豔,叫最理智的人都移不開眼睛。
五條悟的腳邊滾著一顆人頭,無光的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夏油傑認識這張臉,這是禪院直哉,禪院家的少主。
這樣殘忍的畫麵總是容易讓人生出憐憫和涼意,然而下一秒,五條悟隻一句話,就讓夏油傑心中剛剛升起的一小縷憐憫情緒煙消雲散了。
“傑。”
牽著禪院真希和禪院真依的六眼神女幽幽開口:“他們想要我和禪院直哉那個垃圾聯姻哦。”
所以,他們才暗中加了一條要求——重傷五條悟,使其失去反抗能力。
禦三家有很多很多的臟東西,這些臟東西每一個都在貪婪無恥地覬覦她,五條悟對此一點都不感覺意外。
聞言,夏油傑的眼角似乎輕微地抽搐了一下,胸腔中的怒火幾乎要從喉嚨裡噴發出來,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血泊中死無全屍的禪院直哉,那眼神中淬滿了冰冷的殺意。
但等到他抬眼看向五條悟時,深紫色的眼眸中隻剩下了習以為常的無奈和肉眼可見的縱容:“悟,要記得叫我們啊。”
五條悟甜甜地笑了:“好哦,傑。”
夏油傑向她走來,伸手牽過一個女孩兒,又伸手——握住了五條悟微冷的手。
他們牽著手,帶著兩個終於能夠逃離深淵的女孩兒,背對著於火焰中泯滅的禪院家,在虹龍的托舉下升上了高空。
夕陽的餘暉照應在他們臉上,五條悟有些恍惚的眼神漸漸消失,她摸了摸緊緊依靠在她身邊的兩個小女孩兒,轉頭去看坐得挺直的夏油傑。
傑看她的眼神沒有變化,還和從前一樣,但又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不過,她不討厭。
良久,白發少女似乎歎了一口氣,傾斜著身體,無比放鬆地靠在了黑發少年的肩膀上。
雖然少年的肩膀沒有父親那樣堅實,但少女那顆恍然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瞧,她不需要偽裝,她的摯友們自會接受完整的她。
真好啊。
五條悟滿足地歎息道。
……
禪院家的滅亡即是開始的號角。
五條家露出了鋒利的獠牙,不再緩慢地蠶食,而是鯨吞般地奪取著更多的權利。
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場血腥的改革就已經開始了。
不再偽裝的五條悟徹底顯露出了她凶猛殘忍的一麵,任何阻擋她改革腐朽咒術界的人,無一例外,都要死!
她那樣的霸道又決絕,決定好的事情絕不可能有轉圜的餘地,一切示好和示弱都不能阻止她舉起肅清的長刀。
時間門,時間門……
改革不需要那麼長的時間門,時間門一久,死灰便會複燃。既然是注定要複燃的死灰,那還留著做什麼?
死!
所有企圖維護腐朽和陳舊的人,死!
這樣的五條悟得到了一個用鮮血和死亡堆積起來的稱呼——
暴君。
已經沒有詞能夠形容她了,唯有“暴君”二字,才能勉強體現出她的幾分殘忍和冷漠。
這個詞仿佛天然就是為她而存在的。
在某一次的肅清中,這位暴君的憤怒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她釋放[虛式]轟平了一整座山,那暴怒的模樣駭得誰也不敢靠近。
最後,還是有人機智地通知了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匆忙趕來的兩人很輕易地勸住了越來越憤怒的五條悟,一人一邊,哄著她把人帶走了。
在那被[虛式]轟成盆地的深坑中,是半塊已經無法分辨的頭骨,裡麵殘留著一點粉色組織,昭示這個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半點死裡逃生的可能都沒有。
那次之後,五條悟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在殺死了所有的爛橘子後,她陡然安靜了下來,每天跟著夏油傑同進同出,一副生怕自己沒看住,這麼大一個摯友就沒了的緊張模樣。
夏油傑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五條悟什麼都不肯說,他聽從了家入硝子的建議,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任由這隻緊張兮兮的六眼貓貓圍著自己繞圈圈。
他在用這無聲的語言告訴她:我在這裡,彆擔心,也不要害怕。
五條悟趴在他的辦公桌上,自那天之後,第一次安穩地陷入了夢境中。
……
咒術界的改革轟轟烈烈,身為特級的咒靈操使自然沒有清閒的可能,他不僅要做自己的那一份,還要連著五條悟的那一份一起做,更要隨時看住他的摯友。
這樣的日子,仿佛一眼就看到了頭。
夏油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伸手拽住了想出去給前方減少負擔的五條悟,在家入硝子頗有深意的調笑中,他無奈地笑了。
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