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要是將高中生活比作監獄,那麼,高一樓學生們犯的罪大概率隻是小偷小摸,高三樓則截然不同,氣氛肅穆到仿佛關押著幾千重刑犯。
陳西昀到達高三(6)班門口時,下課鈴已經打響過五分鐘,教室內前後門大敞,沒有任何人出來放風。
全因講台上站著的中年男人。比副校長頭銜更恐怖的是他監督午自習時的樣子,雙手環在胸前,一動不動,眉頭緊鎖到即便鬆開也有深深一道刻痕,蒼蠅見了也要疑心那是什麼新型陷阱。講台下的學生們全部埋頭疾書,奮筆不停。
“行了,下課。”一句話如同大赦天下,班中高壓氣氛陡然鬆弛,甚至有人長出一口氣。
崔俊德拿起講台上的保溫杯,胳膊肘下夾著地理書,大步邁出教室。在學校,陳西昀叫他:“崔副校長。”
“走吧,辦公室裡聊。”崔俊德舉起保溫杯,點了點行政樓的方向。
副校長辦公室用玻璃板分出兩個隔間,裡邊橫陳一張大辦公桌,外邊是談話區。崔俊德示意他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先將保溫杯中的枸杞渣倒入垃圾桶,又伸到直飲機下邊接了點水,邊搖晃著邊上下打量他:“我一直以為你挺懂事的,許多道理不用大人教也明白。怎麼也到了彰顯個性的時候了嗎?”
前一天晚上收到陌生臉孔傳話,讓他隔天到高三(6)班找崔副校長,陳西昀便知道是挨訓的前奏。辦公室的口出狂言隻是為了攪黃領導們在此聚會。男生並不是真的目無尊長,早就爽快向那位領導道歉,一千五百字檢討書都已寫完,也不差再向姑父承認一遍。
眾所周知,在訓話時,如果對方是個悶葫蘆,怒火必定升級,肯開口的話,一切都還好說。陳西昀低頭認錯,崔俊德氣已經消了大半,說了幾句諸如要恪守校規之類的話,看著時間不早,便示意人可以走了。
“彆再惹事了啊,再有下次,你就給我站在這裡算了。”
看似警告威脅的話語實則不痛不癢,何況這位令學生聞風喪膽的副校長在家中堪稱威嚴掃地。那一年因為偷偷抽煙被姑姑趕出家門,還要拜托尚在念小學的陳西昀去試探口風。崔俊德和陳西昀對視不過三秒,頭疼似的揮了揮手。
男生很燦爛地笑了,兩指在額頭附近一抬:“遵命。”
殊不知這一霎神采飛揚,即便再書呆子的女生搞不好也要被電到兩秒。崔俊德本想放過,一轉念,又認為不得不提,遂把人叫住:“聽說你和一個女生關係挺好?”
“什麼女生?”陳西昀回過頭。
他的樣子不像假裝,可沒有的事,怎麼會空穴來風。崔俊德思忖了下,將對方出賣:“教育超市老板說的。”
陳西昀霎時無語。那天,超市老板信誓旦旦說著“我不告訴你姑父”的模樣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僅僅轉達也就罷了,還添油加醋,怎麼不去做廚師。他轉身,有點無奈地:“隻是普通同學而已。”
“哦,是這樣最好,不過畢竟在這個年紀,還是要和女生保持距離。”姑父喝了口保溫杯中的水,“你懂的吧,學習上也彆太懶散了,你班主任很看好你,要對自己嚴格要求起來啊。”
就這樣,因為超市老板的一句話,陳西昀迫不得已多留了五分鐘,幾乎將中學生行為守則全聽一遍,才被放出副校長室。
這是運動會的第二天,天氣很怪,像是誰用炭筆薄薄地塗了一層,呈現出一種素描紙上粗糙又陰灰的色調。下著很小的雨,同時太陽也沒讓位,金燦燦的,從烏雲的縫隙裡道道照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