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種雨結束得很快,下午接連一些重磅比賽項目,快到時間了,路過的班級都在做準備。最後排的體育生扯掉排扣褲,隨手往桌上一丟,選手們互相用彆針固定號碼布。陳西昀下午要跑一千米,目光隨意掠過這些說不定是競爭對手的人,最終停留在走廊儘頭。
女生從拐角過來,難得沒有低著頭,而是看向欄杆上方的天空。走到教室外牆中間時,她停下來,有些微微出神。穿短袖校服的身形紙片一般單薄,短發邊緣整齊,落在白皙臉頰旁,像一道明晰的光影分界線。
前一秒在副校長室被耳提麵命,要和女生保持距離,這一秒,陳西昀就毫無負擔地邁開長腿走過去:“於夏,在乾嘛?”
並不是刻意要和誰對著乾,隻是無拘無束慣了,要說人際交往的話,男生向來全憑直覺。那一點可能傳出的風言風語,根本無需納入考慮範圍。
隻是在上完洗手間回班路上開了個小差,沒想到會被陳西昀逮個正著。聽到他聲音那一刻,於夏感覺自己變成了一葉顛簸的小舟,僅僅隻是一點氣流,都能令她飄蕩回旋,兜兜轉轉個不停。
女生轉回臉,不自覺捏了捏手指,明明是很確定且唯一的答案,她卻生怕答得不妥當似的,有些遲疑:“我在看雨。”
話落時刻,陽光恰好穿過雲層,一片一片在雨中切割出金子一樣的亮色。陳西昀也往外看去,挑了下眉:“你喜歡下雨啊?”
於夏點了點頭,頓了頓,又輕輕搖了搖,聲音很單薄:“我喜歡太陽雨。你看過,黑澤明的《夢》嗎?”
在記憶中搜索著,陳西昀很快找到答案:“狐狸嫁女?”
“嗯。”傳說中下太陽雨的天氣,是狐狸嫁女的好日子。於夏在心裡微微笑了。原來,他們看過同一部電影。
說起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初中時,大家以年級為單位,還看過《葉問》、《霍元甲》呢。豈不是每個人都很有緣分。可是,儘管是這樣,心中也雀躍極了,仿佛要開出一朵小花來。兩人都看過這部由八段夢境組成的小眾電影,就好像,此時此刻,全年級那麼多的班級,那麼多的同學,也隻有他們站在走廊上看這場太陽雨的一樣。
“你喜歡這種意識流的故事?”陳西昀隨口問。
開學前夕,見到男生時還不敢打招呼,轉眼,就可以和他站在這裡聊天了,真是一種可怕的適應性。心臟還是跳得很快,卻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於夏抿了抿唇,說:“也沒有,隻是覺得,專門挑選下著太陽雨的幸運日子送她出嫁,因為迎親隊伍被小男孩看見就要送去一把短刀尋仇,那隻狐狸的家人和朋友一定很愛她。”
女生謹慎的樣子如同在答一道大考時的閱讀理解題。風格也獨樹一幟,從詭譎的電影中解讀到如此溫情的一麵。他當時好像隻是普普通通還有點無聊地看完了。陳西昀不由笑起來。
男生捉摸不透的笑容含義令於夏心中忐忑。好像,一不小心就說太多了。他會覺得她心思太細膩嗎?千萬彆把她當作文藝女生才好。她不想要那麼多的憂思,更重要的是,文藝兩個字,聽起來和陳西昀背道而馳。
雨仿佛隻下了一瞬,很快停了,太陽重新奪回主權,風吹過樹葉,地麵慢慢發白,這場兩人共同看過的雨,正如夢境一樣轉瞬即逝。
女生眼中的失落再明顯不過。陳西昀剛要邁步,微微側頭,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這麼舍不得嗎?以後再看見的話,叫你好了。”
一句話,如同一場短短的雨水落下來,混著日光,輕易將夢境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