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鐵皮盒(2 / 2)

遊魚的夏 今様 5841 字 3個月前

儘管交代過了,回來時其實並不抱希望,好朋友並不和自己一個值日組,班中男生又貪玩得要命,大概她那部分的工作還是要剩給她吧。結果,走進教室,倒地的掃把已經安安分分待在衛生角,地上的紙團、碎屑都已不見。班中隻剩下一個人。

“是你做的嗎?”她猶豫地看向正在掃講台的於夏。

如同上課被點到名一樣,女生有一瞬間的僵硬,抓住掃把柄的手不自覺緊了緊,像握住什麼武器般抵在胸前:“嗯。”

怎樣形容此刻的感覺,就好像,一直以為盤踞在花盆裡的是條小青蛇,結果某天湊近了看,隻是條狀的仙人掌而已。仔細想來,家人的事終究也隻是家人的事罷了。警惕性築起的高牆有塊磚鬆動了些。她說:“謝謝啊。”

女生臉上浮現出了類似驚訝的神色,半晌才抿了抿唇:“不客氣,這沒什麼的。”

倒垃圾,關窗,鎖門,收拾完逃值日男生留下的爛攤子,兩個女生一起出去。沒有什麼可聊的話題,感覺得出來,對方也很局促,明明和其他同學在一起很健談的。

於夏想說,要是尷尬的話,我們可以分開走的,可是貼心的話一旦說出口就會變得像挑釁或者彆的什麼,總之絕不友好就是了,猶豫很久還是咽了回去。到校門口時,互相說了拜拜。

周六是媽媽的生日。

過年沒有什麼壓歲錢,平時也難得問媽媽要零花,幫媽媽買東西時的找零成為最大收入來源,於夏隻攢到三十塊,請媽媽去她喜歡的麵館吃了一碗海鮮麵。

於夏和媽媽都喜歡細細的線麵。鹹鮮湯底漂浮油花,大蝦,蛤蜊,蟶子,貢丸,小油菜鋪了滿滿一層,深藏在小巷中的這家老店隻有本地人才知道,向來味美價廉。

吃生日麵時,要一筷子挑起,送到口中,不可以半空中咬斷。於夏小心翼翼,儘量避免牙齒提前碰到它。吃的速度趕不上線麵的繁殖速度,湯越來越少,麵好像還和端上來時差不多。媽媽幫忙吃掉一些。

“好吃嗎?”於夏輕聲問。爸爸走了以後,家裡條件一落千丈,生日不再有鮮花、蛋糕、禮物,那種儀式感大於實用價值的東西對她們來說太奢侈了。唯一保留項目是長壽麵。

於夏會煮飯,手藝隻是保證不被餓死的水平,在自己煮麵送護手霜和請媽媽下館子之間糾結許久,還是選擇了後者。

冬天來臨還有幾個月,也許,她可以試試再攢一次錢。

“好吃啊,我做小姑娘時就是這個味道呢,一點都沒變,”媽媽笑起來,又說,“你飯量太小了。太瘦了,要多吃點才行。”

“我吃飽了的。分量太足了。”

“是啊,阿伯人實在。”

在店門口分彆,媽媽騎了電瓶車過來,準備去上班了。時間還很早,氣溫已經升上來,人行道旁樹木重疊,陽光絲絲縷縷地落下來。車開得很快,從身旁一掠而過,風裡隱約有沒被尾氣蓋住的粉色木芙蓉味道。季節依然屬於夏天。

於夏其實不怎麼喜歡夏天。她人生中一些糟糕的事,連環車禍一般都撞在這個季節。可今年的夏天太不一樣了。

它還沒有要消失的意思,她就已忍不住開始眷戀起來。

約好的時間在下午兩點,於夏先回到家中寫作業。

拉開抽屜,什麼東西骨碌碌滾動了下,是那支粉筆,陳西昀遞給她的、被她精心保護了一路,從岱中帶回來的白色粉筆。

包裹在外麵的餐巾紙不知什麼時候掉了。於夏重新裹好,找了個小鐵盒將它放進去,一同放進去的還有一張折疊成長條的作文紙、“下午四點,天文館見”的便利貼、寫了“於夏”兩個字的碎紙片。

那是從體育委員準備丟掉的一疊草稿紙裡找到、偷偷撕下來的,運動會報名那天,男生拿起筆寫下了這兩個字。明明是早已寫慣了的兩個字,在他筆下,卻好像一下子陌生起來,多了一種無拘無束的氣質。

在這些的東西的表麵,蓋幾張雜誌上剪下來的小圖,於夏將鐵皮盒關上。

做完這些,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題目上麵。如果是機器人的話,大概已經在程序中將任務進行了排序,並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兩點之前完成所有作業,兩點之後騎車出門去水族店,陳西昀和李鬆會來那裡找她。

可是,人有情感,會思考,怎麼能夠像機器那樣按部就班地執行。寫著寫著,有時會忘掉題乾,不得不回讀一遍兩遍,甚至發起呆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心裡像有隻螞蟻爬來爬去。想要打開鐵皮盒看一看,正要這樣做,目光先碰到抽屜裡放著的那瓶雪菲力鹽汽水,不自覺會微笑起來。就如同《小王子》裡那句有名的話。

“如果你說你在下午四點來,從三點鐘開始,我就開始感覺很快樂,時間越臨近,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