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長公主三字, 薑靜行心裡就直抽抽。
“父親一日未歸,所以才不知道這事。長公主今日遣了女官過府,請姑姑同去泰安寺呢。”
薑靜行啞言:“是嗎。”
“姑姑說公主一番好意, 她便應下了。也是六月六,不過公主府的車架辰時便要出城, 比咱們要早一個時辰。”薑綰繼續說道。
竟然還是同一天!
泰安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但法會定然隻有一場,而寺廟接客的廂房又都在一處,到時若是不碰巧,兩人再迎麵撞上了......想到可能會出現的情景,薑靜行心中的糾結直衝天靈蓋兒。
雖然她不解風情,但她也不是個瞎子啊。
那日皇宮再見,陸筠看她的目光深情的都能掐出水來, 那副情根深種的模樣,想來是任誰看了,都不能厚著臉皮說兩個人很清白。
若是私下見到也就算了, 可六月六那天人多眼雜的,若是被有心人看出點什麼了,薑靜行都不敢想象她本就夠離譜的名聲還會離譜到什麼程度!
她揮散腦海中的臆想, 頗為艱難地問道:“昭陽長公主與你姑姑何時這般要好了?”
薑綰歪了下頭,思量著說:“上次宮宴遇到歹人,公主就派人去找姑姑了, 後來公主還讓姑姑和她一處坐著, 還讓侍衛在殿外守著。
“姑姑回府後很感激公主,自宮宴過後,公主也時常請姑姑同去赴宴, 大約是因此熟識吧。”
說到這裡,薑綰又想起來一件事:“姑姑還說公主殿下很喜歡我,還說下次要帶我一起去公主府呢。”
可話雖這樣說,但薑綰其實並不願意見到長公主,若父親和長公主真有一段情意,想來長公主也是不願意見到她的。
幼年從父親身上見過的荷包,總是讓薑綰心懷揣測。
靖國公府三路四進,院落繁多,前院和內苑間便用石板鋪著一條甬道,兩側開著月亮門,供人出入方便。
薑綰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薑靜行的疼愛也給了她直言的勇氣:“父親和長公主相識很多年了嗎?女兒記得曾在父親身上見過一個荷包。”
說完,她提起青綠裙擺,一邊邁過內苑的門檻,一邊觀察薑靜行的神色。
順著她的話,薑靜行也想到放在書房裡落灰的荷包。
嘖,不說都忘了。
眼下這東西太燙手了,得想個辦法趕緊處理了。最好是直接還回去,可怎麼還呢?燒了?還是就放著?
然而她此時的默然不語,讓還在等著她回答的薑綰心煩意亂:父親不願說嗎,還是不知如何說。
胡思亂想一通後,薑綰素來溫婉的眉眼也籠上一層陰霾。
解決荷包的辦法在薑靜行腦海中一一閃過,她攥住腰間垂下的香薰球,暗自歎道,好像每一種處理都不太得當啊。
而約摸也是想的太過出神,在敵軍中都能來去自如的薑大將軍,一時竟連腳下門檻都沒察覺,她後腳尖勾到高高抬起的木檻,前腳踩到濕滑的地麵,重心失衡,直接撲了個踉蹌。
一向持威重行的人突然被絆倒,給她身邊人帶來十分強烈的衝擊。
就連薑綰都瞬間回神,驚呼一聲,叫出了父女二人私下裡的稱呼:“爹爹!”
見此意外,二人身後一眾小廝侍女急忙擁過來,此時前麵院子裡也走出幾道身影,不是彆人,正是等著二人回來用晚膳的薑璿。
薑璿提起裙角,快步走下台階:“大人這是怎麼了,可是滑到了?”
可還沒等一群人近身,薑靜行就已經穩住腰身,險之又險地扶住身旁一株翠竹,竹身搖晃,葉子上未乾的雨珠散了她滿身。
她略顯狼狽地抬起頭,也下定了決心。
必須還回去!
這荷包太燙手了,恐怕高低有點它主人的詛咒在上麵,要不然為什麼她每次想到它都有倒黴事兒發生。
“父親可有磕到哪裡?”薑綰蹙起秀眉關心道。
“沒事,沒事。”
薑靜行站直身體,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塵,這時薑璿也疾步走過來,站定後,先替她拂了拂肩頭的落葉,又遞上自己的手帕。
然後嗔怒道:“雨後路滑,兄長總是步子邁的急,以後可要當心腳下。”
薑靜行接過手帕擦擦臉上的雨水,並不把剛才的意外放在心上,甚至還開了個玩笑:“管家早些時候抱怨雨天青石路滑,還說給你們的月錢太高了,想給你們找事做,提議本公換成石子路,本公不以為然,於是推三阻四,沒想到如今竟報應到本公自己頭上,如此看來,管家的月錢果然沒白給。”
聽到這話,圍上來的丫鬟小廝們發出善意的笑聲。
薑璿也被逗得噗嗤一聲,笑道:“快進院子裡吧,哥哥先將官袍換下來再說。”
等薑靜行點頭,她又轉向薑綰道:“綰兒也先去換身衣裳吧,後廚灶上的湯還在燉著,一會兒再來用膳也不遲。”
薑綰臉上也在笑,最起碼薑靜行沒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來。
“姑姑說的是,女兒先回去梳洗一番再來。”說著她簡單行了一禮,便帶著身邊的侍女轉身走了。
經過剛才的意外,薑靜行也忘了自己女兒問的事,衣服上的水痕滲進裡衣,讓她隻想著回房去換件常服。
另一邊,薑綰帶著秋禾向自己院子走去,路上的侍女見到她後紛紛矮身行禮,她也回以微笑。
待走進裡屋,秋禾將門掩上,薑綰臉上的笑容轉瞬消失。
她將秋禾叫到自己身前,垂眸囑咐道:“秋禾,我記得後廚的劉娘子是府上多年的老人了,也最愛說些閒話,你找個機會,多和她聊聊,我想知道長公主出嫁前可與府上有過乾係。”
“另外,長公主你也去查查,就從......長公主早逝的駙馬身上查起吧。”
聽到長公主的名號,秋禾有點震驚,但還是重重點下頭。
“小心安全,彆傷了自己。”
“小姐放心。”
秋禾很快轉身離去,薑綰坐在窗邊,獨自沉思了片刻。
她這段時間結交了不少貴女,而上京城關於長公主和駙馬的傳言可不少,即便傳言隻有三分真......李二是個紈絝子弟,行事囂張,身為他的叔父,想來這位李駙馬也低調不到哪裡去。
薑綰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那日宮宴一見,她總覺得長公主並不像世人眼中那麼雍容賢淑。
......
靖國公府的廚娘們手腳麻利,很快便做好了一桌菜色精致的晚膳,薑璿差人布菜,薑靜行落座後又等了一刻鐘,這時薑綰也換好衣裙過來。
同往日一樣,幾人坐在一起用完晚膳,說了會兒閒話後便散去。
等人都走了,薑靜行也轉道走向書房。她從架子上隨意拿了本遊記打發時間,靜候今晚意外而來的客人。
亥時初至,月朗星稀。
上京城朱雀門。城防軍正要下匙關閉城門,一隊人馬便打馬而過,徒留守門的人對著他們的背影罵罵咧咧。
大雍每月逢四宵禁,以便清查街道,所以此時街上空無一人。
這隊人馬行至長明街,為首的人揚鞭示意身後的侍衛駐馬,同時扭頭吩咐道:“你們先回去吧。”
“侯爺,您不回府嗎?”
機茗回望說話的人一眼,陰柔的麵容滿是冷意:“本候的事何時輪到你來問了,滾!”
“是,屬下告退。”問話的人心中一寒,頓時不敢再多問,騎著馬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機茗騎在馬上,目送幾人離去後,這才調轉馬頭向長明街深處走去。
而長明街風水位置極佳,總共就住了三戶人家,靖國公府獨占一半。
管家早就得了薑靜行的吩咐等在門口,待聽到門外麵由遠而近傳來馬蹄聲後,他便親自上手將側門打開。
機茗看著從門後走出來的老人,不禁麵露詫異:“何都尉?”
管家微微彎腰,借著月光仔細打量了一下馬上的人,然後也認出他來:“機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