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茗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牌匾,上麵赫然是“赦造靖國公府”六個大字。他下馬徑直走進門內,隻是在經過管家身邊時問道:“也不知道大將軍知不知道,他府上的管家竟然是前朝已死的叛將。”
聞言,老管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薑靜行知不知道呢?那自然是知道的,畢竟是她親手救回來的。
前朝末帝不做人,軍隊更是腐朽到了根子上,士兵們缺衣少食都還是輕的,生生被將官折磨死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所以等叛軍打過來的時候,誓死捍衛者少,棄城而逃者多,更有不少臨陣倒戈的,這麼多人裡,他一個守城的五品都尉又算得了什麼呢。
往事如煙消散,管家不願多想,隻是慢悠悠地說道:“老夫如今姓薑,名秋,可不是什麼何都尉,機副將可彆叫錯了。”
機茗能認出眼前人也是碰巧,他當年入淮城送信,恰巧見過此人。
而此時他打量著靖國公府的建築,聽見這話,也隻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管家早就吩咐過下人今夜不得靠近此處,他帶人走過一段路,最後停在唯一亮著的房間,然後推開,隨即便請人進去。
入夜後的靖國公府靜謐到讓人脊背發涼,周圍黝黑一片,門後的明亮便更加吸引人了。
機茗走進去,薑靜行就在書桌後坐著,她手中還拿著那本遊記在看,橘黃的燭火模糊了她的眉眼和氣質,平添幾分柔意。
見人來了,薑靜行也不廢話,直言道:“武安侯可將任職文書帶來了?”
“自然是帶來了。”機茗將文書和官印遞上,笑道:“看將軍的樣子,可比末將還要心急。”
薑靜行拿過身旁的印章,低頭翻了個白眼。
大晚上的誰不急,以往這個點她早睡了,哪怕如今都督府忙的抽不開身,她都沒想過要把公文帶回家,瞅著手上蓋好印的文書,她心裡憑空多了一股怨氣。
她抬頭看向燭光下的美人,心中暗道,這小子最好能說點有意義的東西,不然,她以後絕對會讓他體會到大晚上加班兒的痛苦!
“將軍這樣看著末將作甚?”
薑靜行把手中文書合上扔到一邊:“武安侯深夜前來到底為何事。”
“隻是和將軍多年未見,續一續舊情罷了。”
我跟你有個屁的舊情,薑靜行很想爆粗口。她抬手揉捏額角,困意讓她極不耐煩,也懶得和人兜圈子:“機茗你大晚上多跑一趟,到底想說什麼?”
聽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機茗眼中閃過滿意,畢竟從知道眼前人的秘密開始那一天算起,他已經等了八年了。
八年,簡直讓人魂牽夢縈。
機茗一直都覺得這就是命運使然,除了他還能有誰,還有誰能想到大雍威風赫赫,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居然會是個女人呢!
當年他多崇拜她,都是因為容色被人輕視的人,可偏偏對方就能讓人心服口服,無人膽敢冒犯一句。而軍營裡那麼多副將,也偏偏就輪到他進去主帳送東西,偏偏就讓他撞見裡麵的人換藥。
機茗被往事迷住心神,就連凝視著薑靜行的目光也越來越癡迷,他不自覺地站起來走到薑靜行身前,將人籠罩在自己的影子中。
而隨著他的靠近,薑靜行的眉頭也皺的越來越緊,不禁對著係統吐槽道:“這男配們怎麼就沒一個正常人?”
半夜被吵醒的係統也是困得不行,它下意識回嘴:“何止是男配。”
陪宿主走到現在,係統也算是認命了。不為彆的,隻因為從女主到男主,從男主到男配,再從男配到女配,從配角到炮灰,他就沒一個正常人!
係統對這事抱怨個不停,隻可惜它的抱怨也沒能阻止機茗接下來的話。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呢,機茗伸手探向薑靜行在燭光下的臉龐,喃喃道:“難以置信,你怎麼會是女人呢。”
薑靜行:......我艸。瞬間清醒了。
係統:......我艸。瞬間也清醒了。
一句話,沉默是今晚的康橋,簡直讓人發瘋。
最起碼今晚係統已經瘋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是怎麼知道的!”
沉默的薑靜行:你彆說,我現在也好奇的要死。
薑靜行身體微微側傾,用力擒住機茗湊過來的手腕,二人沉默對視良久。
半晌後,薑靜行輕嗤了聲,肯定道:“當年那個闖本公營帳的人是你。”
她想來想去,很肯定自己沒有露出過什麼破綻,就連薑璿能知道她是個女人,也是因為她主動告知。那麼,唯一可能泄露身份的錯處,就隻有當年那個趁夜闖營,正好趕上她換藥,但事後又沒能被她捉到的人了。
聽薑靜行提起此事,機茗後退,語焉不詳道:“那是意外,我當時領命去給你送哨信。”
但是看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東西,導致他心神震動,不慎踩到腳下樹杈被人察覺,還被眼前人用袖箭射穿了肩胛。
直到今日,想到那支穿肩而過的冷箭,機茗都還心有餘悸,一掌長的紅頭小劍,就差三寸,便能將他穿胸致死。
聽他這麼說,薑靜行恍然大悟。
雖然信鴿不比良駒,但馬匹太貴,送信人也危險,因此軍中尋常奏報都是用哨鴿傳遞,將官們時常還會捎帶些私人書信,軍中也有固定人員負責此事,而且這些不重要的事很少能遞到她眼前。
“難怪我還丟了一封家信,也怪不得本公對你沒有多少印象,你怕被發現,沒過多久就自請調營了?”
機茗沉默不語,因為事實如此。
畢竟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若是換成他落了這麼大的把柄在他人手中,定然是保證知道的人死的越早越好,這也是他當初想方設法離開薑靜行麾下的原因。
薑靜行沒在意他的沉默,她移開視線,看向被她隨手放在一旁的那本遊記:“那為什麼你現在不怕了,難道是覺得成了武安侯,本公便不能把你如何了。”
機茗冷笑:“自然。”
“那你今日說出又是為何呢。”薑靜行起身走過書桌,好似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你覺得這是天大的把柄,所以想威脅本公幫你做事?”
她走到機茗身邊,目光灼灼,語氣輕鬆而自然,像是在埋伏獵物的老獵手。
“你在幫哪個皇子做事?”
機茗臉上笑意晏晏,格外動人:“將軍不妨猜一猜。”
薑靜行果真猜了一個:“是安王。”
她也是今天聽霍辛說起才知道,武安侯能回京是一幫子文臣鼓動的,而這些人裡大部分都是屬意安王的。
真是越來越讓人難以移開眼了,機茗盯著薑靜行,感歎出聲:“將軍果真聰明。”
他看向薑靜行的目光越發火熱,這樣聰明又有能力的女人,若能得其相助,何愁大業不成。
被人誇讚聰明的薑靜行嘖聲搖頭,突然換了個問題:“我是女人的事,可還有其他人知道?”
“你放心。”此時機茗說話的語氣十分輕柔,配上他那張妖孽的臉,放外麵,不知能迷倒多少小娘子。
他注視著眼前人因低垂而溫柔的眉目,癡迷地喃喃道:“你放心好了,這件事隻有我知道,我連安王都沒說。”
薑靜行的確很放心地點點頭,她拿過桌上已經蓋好印章的文書,然後遞還給機茗道:“拿好了。”
機茗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一想到眼前人是個女人,他便提不起警惕來。
他控製不住地走近她,柔聲勸道:“若是其他皇子登基,定不能容忍你手握重兵。可安王不一樣,等他登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於我都不是虛妄。隻要有我在,我定能護你周全,若是......”
說到這裡,機茗眼中閃過迷離之色:“若是你我能有子嗣,等事成之後,我定讓他享儘榮華富貴!”
“可是我並不看好安王啊。”薑靜行被惡心的夠嗆,出言打斷機茗接下來的話。
她拿起桌上遊記,露出下麵時常被她把玩的翡翠短匕來,這匕首雖然看著華而不實,但它的主人知道它能輕易割開野狼的喉嚨。
見到這一幕,係統狠狠打了個寒顫,然後死死閉上眼睛。
可機茗沒有注意到書下放著的東西,薑靜行的拒絕讓他惱怒,他低聲喊道:“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除了安王,將來還有誰.......”
“咯咯....”
腰腹上的劇痛讓機茗美豔的麵容瞬間扭曲,他低頭,難以置信地抬頭:“你......”
薑靜行扶住他癱軟的身體,抽出匕首,又在他心臟上補了一刀,然後轉了兩下,再次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