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晚,靖國公府的下人點起燈籠。
靖國公府西院,靠近主院的一處精巧院子裡。
樸玲斜靠在軟榻上,呆呆地望向窗外。
丫鬟春明小心地走進來,語氣擔憂地關心道:“小姐,今日國公大人遣人來請您出府遊玩,怎的您就拒絕了呢。”
樸玲的出神被打斷,她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定定地看向了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潔白無瑕,十根手指上的丹寇平添幾抹嫣紅,但是再豔麗的丹寇都不能掩飾它的纖弱無力。
樸玲將腿上的疊絲薄衾向上身拽了拽,將抱著小暖爐的雙手塞了進去。
旁邊站著的春明看到她動作,還以為她是冷了,便走到裡屋角落裡。
那裡擺著一盆碳火,她用小巧的銀簽撥了撥碳火,讓青碳燃燒的熱意翻湧上來。
上京城的春天要比清河郡冷的多,白天還好,可一到了晚上,樸玲便會覺得涼意刺骨,隻覺得有絲絲縷縷的寒氣,從青石板一路蔓延到她身上。
其實在上京城的三寒天裡,王公大臣們家裡多是使用火牆取暖。
早在建房子時,工藝嫻熟的泥匠們就會特意在牆裡留出中空,這樣等冬季來臨,房舍主人便能從裡麵將牆燒熱,使整個屋子都溫暖起來。
但現在寒冬時節已過,靖國公的火牆早已停用,若是在燒起來,那也是一項不小的工程。
而且再過半月,天氣就會徹底溫暖起來,夜間也不會在像如今這般冷了。
樸玲和薑綰初來北方,這裡的氣候不同於江浙一帶的溫暖濕潤,樸律霖還好,但是她們二人就不能很好地適應上京城的氣候了。
薑靜行是習武之人,身體康健,壯的跟頭牛似的,這府中是誰生病也輪不到她的。
因此,仗著自己有內力,在冬天裡她也是常常穿著一身單衣薄衫,自然也就沒注意到樸玲夜間這件小事。
但李娘子是個細心的人,她從下人口中得知此事後,便吩咐庫房管事翻出了這暖爐,和燒起來也無煙的青碳。
最後分散到了各院裡,還格外讓人送來了些許厚實的衣料被褥。
就算是本來不太看得上李娘子的樸玲,也不得不感歎這是個行事再周全不過的人。
樸玲看著春明挑起火碳,她又打開小架子上的木匣,加了幾塊青碳進去。
此時屋內安靜的隻有碳火烘烤發出的細微劈啪聲。
沉默片刻後,她突然問道:“春明,你說,我就一定要嫁給旁的人嗎?”
“嫁到彆人家,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就這樣稀裡糊塗的過一輩子。”
“小姐,”春明腳步有些猶豫,她猜不出樸玲的心思,隻好有些躊躇地說道:“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夫人常說,上京的兒郎們才適合小姐您呐。”
聽了春明的話後,樸玲有些無力地將頭靠在軟榻的雕花橫欄上。
她輕扯了下唇角,眼中似有水汽朦朧,但很快她又眨眨眼,將眼中的濕潤和心中的苦悶硬逼了回去。
樸玲喉嚨發緊,心中覺得春明好生天真。
她娘哪裡是在意哪家兒郎適合她呀,她娘在意的,分明隻有她女兒嫁的人合不合適。
爹娘讓她來上京,隻是希望她嫁的更好更高罷了。
雖然這也是她自己的想法。
原來,前幾天樸家送來的書信不僅僅是給薑靜行和樸律霖的,樸夫人還瞞著丈夫夾帶了一封給樸玲的信。
信中也不外乎是讓樸玲多出去走動走動,平日裡和薑綰打好關係。
信的最後,樸夫人殷殷囑咐,讓她想辦法討好薑靜行,最好是讓薑靜行也能把她當成女兒對待。
明明在以前,她娘隻會告訴她循禮守教,從不輕易許她出門走動。
如今卻讓她出去拋頭露臉,她娘好像頃刻之間便換了一個人是的,曾經教給她的,說給她聽的,完全變了。
樸玲有些哽咽,這把旁邊站著的春明嚇壞了!
她步履匆匆地走到樸玲身邊,“小姐……”
樸玲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心中不由得對樸夫人產生了淡淡的怨恨。
在樸家的時候,樸玲身為唯一的嫡女,自然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下人們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其他姐妹因為身份上不如她,也是處處讓著她。
雖然上頭還一個比不過的薑綰壓著,但她也從沒對著誰獻媚討好過。
如今她的親生母親,卻瞞著父親,主動勸她學那些輕浮□□一般去主動貼近男人,甚至還勸她暫時忍讓一步,實在不行,就先在側室的位置上忍耐一段時間。
還囑咐她不許主動要東西,有什麼缺的隻許先忍著,未免惹靖國公府上的人厭煩。
真是太可笑了!
樸玲眨眨眼,將淚水逼回去,喉嚨裡像是堵著東西般難受。
她想到了小時候的事。
以前她很羨慕薑綰,薑綰有的,她便也央求著爹娘給她尋來,看似樸家是很寵愛她這個女兒沒錯。
可樸玲知道,不是的。
薑綰從來不要求什麼,因為不管是旁人有的,還是沒有的,姑父都會給她最好的,不用薑綰自己開口便會送到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