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將官走進薑靜行打眼一看, 頓時瞪大雙眼。
沒辦法,薑靜行那張在一眾糙漢裡格外顯白的俊臉,具有的辨識度實在是太高了。
見來人是大將軍, 他匆匆抱拳行了個禮, 然後急忙指揮道:“快撤閘門, 是大將軍來了!”
得令的士兵趕快行動起來, 打開閘門後便退讓到一側。
薑靜行等他們清道後也不拖遝,伴隨著門口將士們“大將軍歸營”的喊聲,帶著張氏兄弟徑直策馬而過,直到行至主帳才停下。
不過,比起外麵的風平浪靜,軍營裡麵可就要熱鬨的多了。
三人剛下馬走了幾步, 就見大營主帳前聚集著幾個穿紫花罩甲的將軍, 幾人無一例外,皆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薑靜行掃了一眼他們的頭盔頂,上麵皆插有二英翎羽, 看身份應當是軍中偏將。
她抬手製止身後的張氏兄弟出聲, 無聲無息地帶著二人走進他們,正想聽聽這些人不做事,反而是在閒聊些什麼。
她這次輕裝簡行出來, 就是想借機來個出其不意。
隻可惜薑靜行還沒走過去,大營主帳裡便傳來一聲大喊:“姓秦的, 你他娘的彆給臉不要!”
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喊聲後,薑靜行不禁眉心微皺,腳步也頓了頓。
就在這時,在外麵站著的幾個偏將也發現了薑靜行等人。
不比外麵的小兵,這幾個將領都是見過她這位大將軍本人的, 所以一見薑靜行,便認出她的身份來。
見她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這裡,幾人連忙上前見禮道:“大將軍來了外麵的人也不通傳一聲,真是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
“不必怪他們,我今天隻是過來看一看。”薑靜行皺眉聽著裡麵的吵鬨聲,“裡麵出什麼事了?”
話音剛落,主帳裡麵傳出來的爭吵聲就猛然拔高。
“你今天敢動老子侄子一根汗毛試試,彆以為你是個正三品老子就怕了,你我同為這大軍的副指揮使,老子不比你差!”
這話中的怒氣是個人都能聽出來,緊隨其後響的是一道較為儒雅的渾厚男聲,裡麵含著怒氣也不小。
“容通,你這簡直是無理取鬨!難道就因為他是你侄子,就可以當此事沒有發生過嗎!”
“我侄子本就無罪,刑部的人都沒有說什麼,哪裡你輪得到你來多嘴!”
“你行事如此囂張跋扈,難保哪一天就會牽連到我們所有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沸反盈天。
聽清楚兩人爭吵的內容後,薑靜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點嘲諷來,真是巧了,她今天來這兒還就是為了這件事!
主帳裡,左副指揮使容通兩手叉腰,正背對門口的方向站著。
他麵上一片怒容,配著額頭的刀疤,更顯神情猙獰。
而站在他對麵的,與其同為副指揮的秦安臉上,更多則是無奈之色,但在看到容通身後之人時,他臉上的無奈中又夾雜上一些憤慨。
容通身後站著的是一個身穿錦袍的年輕男子,此人正是他的親侄兒容裘。
容裘躲在自己虎背熊腰的伯父後麵,他低著頭,還算俊朗的眉眼中滿是慌然。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事情怎麼就會到了這種地步?
就在三日前的夜晚,他還是好好的待在家裡,正和新納的一房美妾顛鸞倒鳳呢,可誰知就在他箭在弦上的時候,卻被刑部的人找上了門。
原來,雖然前京衛指揮使郭悟已經死了,可從他身上牽連出來的事情卻不止一件。
其中一件,便是他和容裘二人貪汙軍餉一事。
數額倒是不大,卻不得不查。
雖然隻是郭悟一人的口供,還沒有多少實質的證據,但總歸是要將人叫來問一問的。
刑部的官員也知道容裘不是普通人,郭悟雖是指揮正使,卻遠不如兩個副使來的權重,容裘身為容通唯一的侄兒,自然也是京中有名的權貴子弟。
但郭悟的口供已經擺在桌上,刑部的人也不能當做不知,便隻好硬著頭皮找上了容府的大門。
可不知道是哪裡漏了風聲,竟被容裘提前得到了消息。
容裘本事不大,人卻倒也機靈,衣服都來不及穿齊,就從後院兒牽了一匹馬,騎上就連夜跑來了郊外大營找自己伯父求救。
容通一向疼愛自己這個侄子,又聽侄子指天發誓自己沒有貪汙,哪裡還舍得將人送去刑部,所以當刑部的人找來時,他便以證據不足為由直接將人轟了出去。
再強硬的人,被上萬精兵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看著,那也要兩股戰戰。
站在人家的地盤兒上,刑部的人最後隻得無功而返。
之後這事兒便一直拖了三日,容裘也在直衛親軍的大營裡躲了三日,直到刑部尚書找上了薑靜行這個頂頭上司。
刑部尚書說的隱晦,但都是身經百戰的老狐狸了,薑靜行那裡聽不出來他話裡的意思。
不外是讓她處理好手下人,不然事情鬨大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秉持著在其位謀其政的想法,薑靜行本就有打算摸一摸京衛指揮使司的水有多深,容裘一事剛好就給她遞上筏子。
所以她一下朝,便帶著力大無窮的張氏兄弟來了郊外大營。
外頭有些雜亂的響動傳進主帳裡麵,本就心情不好的容通心中更是煩躁,他甩了甩袖子,直接對外怒喝道:“不是叫你們都在外麵等著嗎,到底出了什麼事,本將軍的話你們都敢不聽!”
容通正要叫人進來回話時,卻見主帳門簾已經被人掀了起來。
秦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來人竟然是薑靜行,頓時就喜笑顏開起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正愁沒法對付容通這個平級的人,想著想著,這能管事不就來了嗎。
這幾日容裘宛如驚弓之鳥,一直躲在自己伯父的軍帳裡,正是最怕外人見他的時候,此時見來人麵容陌生,他一時也顧不上還有自己伯父在了,頓時就氣急敗壞道:“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無命入內,還不快滾出去!”
可他話音剛落,就被容通厲聲打斷:“住嘴。”
容裘愕然,不明白自己伯父為什麼讓自己住嘴,可還不等他將心中疑問問出來,就見一向氣宇軒昂的伯父竟然向後退了一步。
“這是叫誰住嘴呢?”
薑靜行帶著冷意的嗓音一響,容裘神色茫然,容通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
他雖然是個粗人,卻也不是個傻子。早不來晚不來,從來沒有來過此處的人偏偏是今天來,可見來之不善!
更何況他身邊的秦安已經笑的見牙不見眼了!
可不同於容通有些難看的臉色,一向與他不對付的秦安,則是麵帶微笑地迎上了薑靜行。
“大將軍可算來了。”
容通眼下也顧不上自己侄子了,他瞪了秦安一眼,同樣抱拳上前行禮道:“屬下參見大將軍。”
張文張武二人撩起主帳門簾,薑靜行龍驤虎步地走了進來。
她腳下步伐不停,直接走過幾人坐到主座上。
隨她進來的張氏兄弟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邊,本來站在外麵的那些偏將們也一一在主帳裡站好。
“都起來吧。”
可等眾人起身後,薑靜行卻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下麵站著的幾個人,她坐穩後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拿起桌角一摞文書看起來。
就這樣一本一本的看過去,薑靜行不說話,眾人一時也不敢多言,隻好先安安穩穩地站著。
見人隻顧瀏覽文書,底下站著的容通和秦安皆是感到不安。
容通是為了自己侄子的事,秦安則是為了薑靜行手下那些文書。
軍營裡一直都沒有什麼大事,有人宴請他,他也就去了,五軍都督府也管不到他們身上,
所以......那些軍務放在案上,他已經快有小半個月沒有處理了。
半炷香後,薑靜行將最後一本還未批閱文書扔在桌上,終於正眼兒看向下麵站著的兩個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