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地裡也沒活兒, 孩子想要出去輕快輕快,做爹娘的也沒攔著,隻是高聲叮囑對方不要下河,不要進後山林。
聽見殷素蘭遠遠地回應聲後, 殷母搖了搖頭, “這孩子……”
“這孩子好著呢, ”殷父在她耳邊低聲道,“她說要把手裡的銀錢全部給錦娘壓箱底。”
“你以為就你知道啊?”
殷母撲哧一笑, “我也知道呢。”
“咿, 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殷父問。
殷母不告訴他,招呼他趕緊吃了飯去把前幾年打好的櫃子和箱子搬出來曬曬。
他們也算有先見之明的, 那幾年有點閒錢,就請木匠打了好幾個櫃子箱子, 也兩個姑娘做陪嫁。
殷素錦把碗筷拾到灶房,她還沒挽起衣袖, 就被廖月珍拉開了,“我來, 我來。”
不想和她說話的殷素錦轉身就走了。
廖月珍見此輕輕呸了一聲, 這兩小姑子沒一個好的!在爹娘還有大郎麵前都裝得不錯,在她麵前卻這般無禮!特彆是蘭娘!
想到這兩天自己被坑的幾十個銅板, 廖月珍就特彆難受。
那都是她的私房錢啊!
殷母進來時, 就見她一邊刷碗一邊在那要哭不哭的,“怎麼, 放你出來還不高興?要不繼續進去躺著?”
“沒有沒有!娘, 我現在覺得特彆好,真的!”
廖月珍一點都不想再被關起來。
“衣裳我放盆裡了,記得洗, ”殷母吩咐道,“彆和你那些衣裳一起,分開洗。”
她臉上的嫌棄毫不掩蓋,廖月珍既尷尬又委屈,要不是你把我關起來,我能這麼埋汰嗎?
但吃過一次大虧的廖月珍不敢亂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應著。
殷母也沒閒著,而是回房把家裡沒有用的布料都從櫃子裡拿出來,翻開過後,把最好的兩匹料子放在一旁……
殷素蘭帶著小狼往竹林那邊跑,此時那已經有好幾個人在埋頭挖筍了。
她左右看了看後,從另一邊鑽進竹林,一路往上跑,最後停在沒什麼的地方,放下竹簍,拿出自己的小鋤頭開始挖筍。
小狼去附近轉悠了,等殷素蘭挖了半簍竹筍後,便提著鋤頭背上竹簍準備繼續往上爬,竹林上邊就是小山林,沒有後山那麼危險,但也挺大的。
見她往上走,一大娘直起腰招呼著:“蘭娘可彆往裡太深,這開春好些玩意兒都跑出來了,要當心啊。”
“我知道的,謝謝嬸兒。”
殷素蘭揚起笑衝對方揮了揮手,然後繼續往上爬。
小狼這會兒已經轉回來接她了,【這邊有小山柴,和山柴是同類,但比它小,價錢也比山柴便宜,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它在前麵帶路。
殷素蘭盯著它的小身影笑了笑,【你這樣算不算是我的金手指?】
【什麼金手指,我隻是為了讓我自己吃多點好吃的而已,可沒有假公濟私哦!】
小狼立馬轉過身,對著她一陣齜牙咧嘴。
殷素蘭上前狠狠揉了一把它的小腦袋瓜,【知道了,你真好。】
想當初他們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係統看她看得和犯人一樣,就怕她再嘎人,三令五申的警告她這個不能做,那個也不行。
現在卻和自己“同流合汙”了,不過這個感覺不壞。
殷素蘭緊跟小狼,很快就到了一片碎石地,周圍都沒什麼大樹,小狼在哪裡刨,殷素蘭的鋤頭就往哪裡挖。
就這樣,他們在小山林待了一上午,竹簍都被裝滿了後,她扯了幾張大樹葉蓋在上麵,然後和臟兮兮的小狼下山了。
小狼路過小溪時,自己跳進去洗了個澡,然後跑出來和她一起回家。
殷素錦見她這麼久了還沒回來,剛出門準備去找她,就看見小狼躥到自己腳下,“蘭娘?”
她高聲喊道。
“這兒呢,”殷素蘭的聲音從側邊傳來。
殷素錦扭頭一看,除了腳下有些臟兮兮的外,其餘地方還好,“去哪裡了?娘都去給大哥送飯了。”
家裡做了紅燒肉,自然不能忘記殷世成,殷母提前做好後,就先去私塾那邊了。
“走了多久了?”
殷素蘭問。
“有半個時辰了,”殷素錦想去接她的竹簍。被殷素蘭靈活地躲開了。
“竹簍下麵有泥,可彆臟了你衣裳。”
殷素錦笑了笑,和她一起回家。
殷父正在家裡編藤椅,見姐妹二人回來,也問殷素蘭去了哪裡。
殷素蘭指了指某個房間,“她呢?”
“在房裡,估摸著在睡覺,”殷素錦小聲道。
殷素蘭點頭,也是,挨了那麼重的大,又冷又餓的在柴房待了幾天,也是她身體好,不然最差也會發熱。
她掀開葉子,讓殷父他們看自己和小狼弄到的小山柴。
殷父起身過來,拿起一個仔細看了看,“是小山柴,在哪裡找到的?”
“竹林上邊的小山林裡,小狼帶我去的,”殷素蘭雙眼亮晶晶地問,“多少錢一兩呀?”
殷父笑了笑,在她的期待中說:“兩文錢一斤,你這麼滿滿一竹簍也不少了。”
結果他和殷素錦就看見對方忽然拉下了臉,然後當著他們的麵,找了個簸箕,倒了一半的小山柴狗,指著竹簍裡的春筍哽咽道,“還有半簍春筍呢。”
“那也不少了!瞧著也有好幾斤!”
殷素錦安撫道。
“爹幫我看看,”殷素蘭看向殷父。
殷父端起簸箕感受了一下,“除去土,約有三斤多。”
“三斤多,兩文錢一斤,”殷素蘭掰著手指算,“六個銅板?”
“差不多,很不錯了,我和錦娘在家一上午,一文錢都沒有呢。”
“是啊,小妹真厲害!”
二人誇寫,殷素蘭也露出笑來。
廖月珍睡得不是很踏實,一是她身上疼,二是擔心婆婆在大郎麵前胡說些什麼話,三是她惦記著中午的紅燒肉,怕自己睡過去了沒人叫自己起床。
聽見院子裡的說話聲時,廖月珍還以為殷母回來了,仔細一聽才發現是殷素蘭的聲音。
廖月珍撇了撇嘴,又重新趴下了,她背上有傷,隻能趴著睡,本想小歇一會兒,聽見殷母回來的動靜就立馬起身,結果她沒撐住,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殷母提著一個竹籃子來到私塾側門,看門的小子認識她,立馬起身道:“殷嬸子,學子們還沒出歇呢。”
“那我再等等,”殷母掀開竹籃上的粗布,拿了一個蛇果遞過去,小子也不嫌棄,笑眯眯地道了謝,拿到一旁吃去了。
殷母並沒有等多久,小子聽見裡麵的動靜後,便擦了擦嘴往裡麵跑,不一會兒殷世成就快步出來了。
“娘?”
殷母看見他來也高興,“我給你送午食,今兒家裡吃好的。”
“娘,你們吃就是,何苦走這麼遠的路給我送來?”
殷世成看著母親臉上的汗,心裡難受。
殷母和他往側邊亭子那邊去,他們以往都是在那邊吃東西的,“能有多遠?都在鎮上,而且娘惦記你,給你送吃的還能看看你,多好。”
“雖同樣在鎮上,但我們私塾在山上,可比鎮上遠。”
“那我也甘願,快走,待會兒涼了就不好了。”
殷世成微微一笑,提著籃子跟著她進了亭子。
裝紅燒肉的盒子是殷世成同窗方元渚送的,能保溫,打開盒子就見裡麵有一大碗紅燒肉,香味撲鼻而來,另外還有一碟子鹽拌油渣和一大碗乾飯。
“來,快吃吧。”
殷母把筷子遞過去,催促他吃。
“娘,您又沒吃?”
每次爹或者是娘給他送飯過來,都是提前在家裡做好送過來的。
“你吃好了我也好回去吃,你爹還有妹妹們都等著我呢。”
殷母笑道。
殷世成聞言眉頭微皺,“珍娘她……”
“你先吃飯,”殷母不想破壞他吃飯的心情。
殷世成無奈,隻好端起碗吃起來。
“這是錦娘做的,這肉啊可是蘭娘出銀錢買的……”
殷世成一邊吃,一邊聽殷母笑眯眯地說起小狼和殷素蘭挖到了兩根山柴,然後被殷父送到藥堂裡賣了後,又買了多少肉,至於剩下的銅板是怎麼安排的,殷母就沒提了。
吃好後,殷世成先借師娘家的灶房把碗筷清洗乾淨,然後才出來。
“娘,珍娘可是做了錯事?”
殷世成還給殷母端來一碗水。
殷母喝完後笑了笑,“她是我們殷家的兒媳婦,即便做錯事,也有我和你爹管教著,你無須憂心,專心讀書才是。”
見母親臉上的笑並不是強裝出來的,殷世成心裡寬鬆了些,“她若是犯下什麼大錯,娘一定要跟我說。”
殷母點頭,臉上的笑不變,又跟對方說了一會兒話後,殷母便準備起身回去,結果殷世成把人送到大路上,硬是給了旁邊等生意的牛車大叔兩文錢,讓殷母坐牛車回去。
殷母輕輕給了他兩下,“娘又不是老得走不動道了!”
殷世成知道她心疼那兩文錢,隻是笑著把人扶上車,然後衝她揮了揮手。
殷母也趕緊揮手,牛車往前越走越遠,殷世成的身影也越來越小。
她忍不住紅了眼圈,趕緊轉過身來看向前方。
聽見她聲音的大叔笑了笑,“大妹子,你兒這麼有出息,你因何難過?若我兒有這般出息,我真是夜夜都要被笑醒喲。”
殷母聞言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然後和大叔閒聊了幾句,得知他們夫妻有三個兒子,但老妻在生老三的時候沒挺住,人沒了,三個兒子裡,小兒子的身體最弱。
而前麵老大因為下暴雨蹚河被河水衝走了,人到現在都沒找到。
老二去拉架,被人誤傷,花光了家裡銀錢,也沒能留住那條命。
如今大叔就和小兒子相依為命,“這頭牛是當初打傷我家老二那戶人家賠的,算是私了了,大妹子啊,不瞞你說,我兒的性命豈是一頭牛能比的?可我還有老三呢,老三身子弱,每月都得去藥堂抓藥,我要是不弄點營生,他可怎麼辦啊。”
殷母聽著就覺得難受,下牛車時想給對方再添一文錢,被大叔拒絕了,“我可不是說那些事招惹同情的,下次若瞧見我,多坐坐我這牛車就是看顧我了。”
說完就駕著牛車走了。
殷母歎了口氣,把剛才忍著的眼淚擦掉,這才垂頭往家裡走。
七嬸帶著大孫女在小路上說話,見她回來還紅著眼,立馬讓大孫女回家去,然後拉著她問啥情況。
“我去給大郎送飯,回來的時候大郎硬是給了牛車錢讓我坐牛車回來,路上聽那人說起他家中事,聽得我難受極了……”
殷母把大叔家的事兒跟她說了一遍。
結果七嬸抿了抿唇,“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不瞞你說,我還在家中時,他還請人上門求過親,但後來我爹沒瞧上他,也就沒……”
殷母沒想到還有這一遭。
“我家那口子也知道,每每買東西多了,都會坐他的牛車,回來還跟我說呢,我煩死這個老家夥了!”
七嬸把自己男人罵了一頓,得知殷母家裡還等著她吃飯後,就催著她趕緊回家去。
殷素蘭和小狼坐在家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外麵的小路。
當殷母的身影出現在那路口的時候,小狼第一個躥出去迎接,殷素蘭也跑了出去。
“娘!大哥好不好?”
“好,等急了吧?”
殷母先摸了摸在自己腳邊蹦躂的小狼,然後再摸了摸殷素蘭的腦袋,“他很好,飯菜都吃乾淨了,我還跟他說了這肉是你買的。”
殷素蘭高興極了,順手把籃子挎在自己手上,然後拉著殷母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誇我了嗎?娘我今天和小狼去挖了半竹簍春筍,還挖了半竹簍小山柴,爹說能換六文錢呢!”
“去哪裡挖的?可不能和小狼往林子深處去!”
殷母臉色一變。
“就在竹林上方一點,不遠的,”殷素蘭趕忙道。
殷母聞言也露出笑,“又賺錢了,小狼和蘭娘都是好樣的,不過不能去深處知道嗎?爹娘會擔心的。”
殷素蘭立馬過去貼貼,軟乎乎地應著:“知道了娘。”
小狼也回過頭蹭了蹭殷母的腿。
殷父看見門口那兩個跑出去,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起身去灶房幫著端飯菜,殷素錦正在拌野芹菜,見他進來便問道:“娘回來了?”
“回來了,”殷父笑著點頭,“看樣子是坐牛車回來的。”
不然還要等好一會兒呢。
“一定是大哥,不然娘舍不得,”殷素錦撲哧一笑道。
殷父連連點頭。
一家人洗手坐下吃飯,誰也沒有提起房裡的廖月珍。
村裡不給兒媳婦吃肉的婆婆多了去了,殷母很高興自己成為她們之間的一員。
小狼碗裡除了骨頭和那些撕碎了瘦肉外,殷母還給它夾了幾塊紅燒肉,吃得它抬不起頭。
“下午我還和小狼去那邊,放心我們不會跑遠的,攢多一點,再請爹幫我送到藥堂那邊賣。”
殷素蘭摸了摸自己圓嘟嘟的肚子說道。
“去吧,隻要你不往林子深處去。”
殷母點頭。
殷素蘭歡呼一聲,下了桌子就去拿自己的鋤頭和竹簍了,小狼甩著小尾巴跟了上去。
殷素錦其實是有些不放心的,想跟著去,但娘說了要教她一些事兒,所以她便靜心在家。
“給何家小子送了沒?”
殷母小聲問殷父。
“我端著肉過去結果那小子不在家,不知道去哪裡了。”
殷父撓頭。
“那晚上再送,他那份給留著,”左右天也不熱,不會壞。
“留著呢,放心吧。”
快傍晚的時候,殷素蘭和小狼回來了,她摘了幾個蛇果,竹簍裡全是小山柴,殷父清洗乾淨後,把小山柴倒在上午收拾好的小山柴那邊晾著。
“去給你何大哥送肉。”
殷母把她喚過來。
殷素蘭接過碗,往何家去了。
何野這兩天在鎮上找了雜活兒,雖然勞累些,但一天有二十文呢!
殷素蘭過來的時候他剛準備開院門,殷素蘭把碗塞給他,就要跑。
何野趕忙叫住她,然後拿出一包油紙遞過去。
殷素蘭打開一看,是兩根山楂糖葫蘆。
她咽了咽口水,“謝謝何大哥。”
“回去慢著點。”
何野叮囑著。
“欸,”殷素蘭還是小跑回的家,一到家就把糖葫蘆遞給殷素錦,“何大哥給的。”
殷素錦臉一紅,“待會兒吃,先吃飯。”
晚上吃油渣清炒筍絲,肉末小鹹菜,還有青菜湯。
肉末並不多,但卻讓小鹹菜更香了。
吃過飯後,殷素蘭就去洗澡了,她今兒跑了一天。
等一家人收拾好要回房歇息時,廖月珍才驚醒,她整理好自己打開房門一看,好家夥,月亮都出來了!
她這是睡了一天啊!
殷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自己熱飯吃吧,你睡得太熟,都喊不醒。”
喊她了嗎?
廖月珍覺得婆婆這話很有水分。
但她也不敢質疑,小小地應了聲,便往灶房那邊去,期望自己還能看見留下來的紅燒肉,結果沒有。
就隻剩下一點青菜湯。
廖月珍翻遍了櫥櫃,也沒看見糙米和其他東西。
想來是被殷母全部收到自己房間櫃子裡去了。
這讓她吃什麼?
廖月珍都不用熱這青菜湯,直接喝完洗了碗便回房了。
躺在床上時,廖月珍摸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默默流下委屈的淚水。
殷素蘭姐妹聽完灶房那邊的動靜後,才相視一笑滅了油燈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