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姐妹二人收拾好心情出來洗臉擦手時, 殷母已經出門有一會兒了。
殷父和何野也下了地,走之前殷父還在房門口叮囑殷素蘭守家。
“你彆和她說話,小心她又多嘴多舌, ”殷素錦不放心地跟妹妹道。
“我不會,”殷素蘭輕哼一聲,“我可機靈了。”
確實機靈, 方才殷素蘭在房裡分析的那些話,讓殷素錦感慨不已,眼瞅著妹妹也十二歲了, 看事情居然比她還要清楚,殷素錦有些驕傲, 這是她的妹妹!
但轉念一想,若她們姐妹二人都被廖月珍所迷惑, 那妹妹豈不是也會有那般下場?
一想到這, 殷素錦就恨極了廖月珍。
“你放心去地裡, 我看家,還有小狼呢, ”殷素蘭摸了摸小狼的腦袋, 小狼甩著一身小肥膘在那嗷嗚嗷嗚的,十分精神, 看得殷素錦發笑。
“那行, ”殷素錦也去地裡了。
殷素蘭把院門一關,然後把柴房門打開。
廖月珍抬起頭見是她, 臉上立馬變成可憐巴巴的樣子,“蘭娘,我實在是餓得慌,你能不能給我點東西吃?我絕對不會告訴娘的!”
“你還想吃東西?我呸!”
殷素蘭一臉厭惡, 還用腳踢了她兩下,彆看她人小,力氣可不小,廖月珍疼得倒在地上。
“我是你大嫂!你怎麼能對我動手?”
“大嫂?我呸!”
殷素蘭又踢了她兩下,“你也配做我大嫂?”
廖月珍身上本來就有傷,這會兒被她連續重踢好幾下,更是痛苦,很快便求饒了,“我給你銀錢買零嘴兒吃,你彆踢了!”
殷素蘭聞言果然收回踹出去的那隻腳,小臉上露出貪婪的神色,讓廖月珍有些作嘔,在公婆大郎麵前那般乖巧的小姑子,原來本性如此不堪!
“在哪裡?”
殷素蘭問。
廖月珍是個謹慎性子,銀子都放在身上,反正也不多。
她出嫁的時候,殷家給的五兩聘禮被爹娘留下了,她的陪嫁都是些櫃子箱子,壓箱底的銀錢隻有五十文,在閨中的私房錢有十二文,加上有六十二文。
廖月珍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六十二枚銅錢瞧著還是挺鼓荷包的。
一雙小手伸到她跟前。
廖月珍抬頭看了眼盯著自己荷包的殷素蘭,“我給你可以,你得給我點吃的。”
“看你給我多少。”
殷素蘭卻道。
廖月珍暗罵她奸,手還是誠實地從荷包裡拿出兩文錢放在殷素蘭的手心裡。
她實在是太餓了。
“這麼點兒?”
殷素蘭把錢放好後,又把手伸過去了,“一碗水五文錢,一碗米湯十文錢,一碗乾飯二十文錢,要是想吃菜,一個菜二十文錢!”
廖月珍聽完後想把剛才給殷素蘭的那兩文錢給搶回來。
結果殷素蘭快速往後一退,然後麻溜地跑出去把柴房門又鎖起來了。
廖月珍在裡麵無能狂怒,也開始罵罵咧咧了,“小蹄子你倒是心眼多!在你爹娘大哥麵前,你怎麼一分都不露呢?”
殷素蘭坐在小凳子上,邊看那兩文錢,一邊樂滋滋地聽她在裡麵叫罵,“罵吧,罵久一點,等你嘴皮子乾的時候,記得向我買水喝,一碗水五文錢喲!”
裡麵立馬沒聲音了。
廖月珍先把荷包放好,然後背對著柴房門坐下,殷素蘭不說還好,一說她不僅餓,還渴得厲害。
但一碗水都要五文錢,廖月珍寧可渴死也不會買的!
這個黑心的,一碗水都要五文錢……
廖月珍抬起手抹了把眼淚。
殷母一路快步往廖家去。
巧的是今兒廖母老毛病犯了,所以在家沒下地,這會兒正在一邊歎氣一邊捶著自己的腰,希望早點好,才能跟著一起忙地裡的活兒。
看見大孫子撅著屁股在牆角處玩什麼,廖母哎呀一聲,連忙喚了一聲他的小名,問他,“你在那做甚?”
大孫子轉過身來,露出靦腆的笑,然後舉起了手裡的泥巴。
廖母見此也沒管了,農家孩子哪個不愛玩泥巴的,隻要不往嘴裡塞就好。
她想回房躺一會兒,不想剛起身呢,就聽見有人在院子外叫罵。
“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娶了你家的姑娘!才進門幾天啊,就插手小姑子的婚事,我真是作孽啊!我和他爹還沒死呢!她就敢插手我姑娘的婚事,太過分了!你們廖家就是這麼教姑娘的嗎?”
聽到廖家兩個字的時候,廖母慌了神,趕緊扶著腰來到院門口,結果就見幾個老婆子圍著哭泣不已的殷母在那說話。
殷母一邊哭一邊說道:“我們兩個還沒死呢,她姑娘就敢插手小姑子的婚事,我們要是死了,那不知道會把我的錦娘和蘭娘嫁去何等人家!”
廖母聽得眼前一黑,她家可還有兩個沒出嫁的姑娘呢!
“親家母,這是怎麼了?有事兒咱們進屋說可好?”
她趕緊去拉殷母,希望對方不要把事兒鬨大了,廖月珍有什麼沒做好的,她們進屋細說去。
可殷母怎麼可能如她的願,一把就將人推開!
“你姑娘好大的威風啊!進門才幾天,就想把我姑娘嫁到那種陰險人家去受折磨,隻為了收高一點聘禮,我告訴你,有我和他爹在,你們的算計就彆想成!都是有姑娘的人,你到底是怎麼教她的,她害了我家姑娘,你家未出嫁的姑娘又如何?”
“我告訴你,人我已經關在柴房了!我沒打死她,是我這個做婆婆的心軟,但是不代表我就能忍下這口氣!今兒我來就是罵你的!你管教不好姑娘,那我就管!左右也是我的兒媳婦!”
說完殷母便抹著眼淚走了。
聽見罵聲出來湊熱鬨的幾個婆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後見殷母人影都不見了,隻能去扶倒在地上的廖母。
“哪有人家爹娘在就插手小姑子婚事的?這事兒……是月珍沒做對。”
“何止沒做對啊,殷家的說得沒錯,她就是心軟,要是我大兒媳婦敢打我閨女主意去討聘禮,我打不死她我!”
廖母被說得臉色蒼白,她一把推開人,直接進了院子,然後叫一臉茫然的大孫子去地裡把他爹還有爺爺叫回家。
大孫子趕緊去地裡找人了。
不一會兒廖父和廖大哥便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怎麼了?”
“娘,您是不是腰疼得難受?”
大孫子到底年紀小,隻知道把人喊回來,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廖母麵色蒼白道:“你妹妹那個沒腦子的,嫁過去就敢插手她小姑子的婚事!殷家的過來把我痛罵了一番,說人月珍已經被她關在柴房了,這個事甭管怎麼說都是月珍惹出來的,當家的,你和老大趕緊拿著賠禮去殷家走一趟,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她、她怎麼敢的!人家還活著呢!”
廖父冷汗都嚇出來了。
“我們家還有兩個妹妹待嫁,她這麼做,可彆連累了妹妹們!”
廖大哥也急,“爹,趕緊收拾,我們要是能追上殷嬸子最好!”
“快快快,”廖母也催促著。
他們拿了一刀肉,還有幾斤白麵,十幾個雞蛋,裝在背簍裡後便,父子二人便去追殷母。
殷母早知道有人會追上來,所以上了大路後就坐上牛車歸家去了。
廖家父子緊趕追來也沒個人影,他們也不敢停,埋頭繼續往前衝。
殷母回村子後又是一路哭,惹得同村的人疑惑追問,殷母就說廖月珍如何如何算計自家姑娘的婚事,還說他們早就看好的何家小子,對方都要上門提親了,她還橫插一腳說人誤會的話,好在何野是個腦子清楚的,才沒有被她蠱惑。
與此同時何野請的媒人也到殷家了,見家裡隻有殷素蘭一個,趕緊讓她去把殷父請回來。
殷素蘭跑得比兔子還要快,殷父得知媒人到家後,看向何野,何野臉紅紅地繼續乾活兒,殷素錦羞得不行,跟著殷父還有妹妹回家了。
何野等他們走後,乾活兒更加賣力,王大牛瞧見後疑惑道:“何家小子,你和錦娘的事兒我們心裡都有數,怎麼有人上門求娶,你還這麼高興?”
不等何野回答,王大牛的媳婦兒就狠狠打了他一下,“你傻啊!那說明請媒人上門求娶的,就是好何家小子!”
“是嗎?”
王大牛滿臉疑惑地看向何野。
何野嘿嘿一笑,點了點頭。
旁人瞧見後也笑,紛紛恭喜何野,隻等他們日子定下後,去幫忙乾點活,再討杯喜酒喝。
殷父在和媒人說話,殷母在外麵扯著喉嚨說廖月珍欺負人。
殷素蘭跑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她在那激昂罵人,於是大聲喊道:“娘!媒人到家來了!是何大哥請來的!”
“哎呀!我可盼到了!不瞞你們說,我真怕這事兒被老大媳婦兒攪和了,我們可不是眼高手低的人家,隻要對我錦娘好,我們是一百個願意的!”
殷母擦著眼淚道。
“彆哭了,快回家招呼媒人去吧,我們村裡誰不知道你們家中意何家小子?也就新嫁娘不知道,看你家錦娘顏色好,所以起了歪心思!”
七嬸還出來點撥了一下大夥兒,見殷母母女走後,有人圍著七嬸追問,“那新婦想把錦娘嫁到何處去?”
“她一門心思撈錢,自然是選那種給聘禮高的人家,甭管是什麼貨色,隻要聘禮給的多,就會把人嫁過去。”
聽七嬸這麼說,有閨女的婦人紛紛露出厭惡的神情。
“錦娘那般好顏色,必然是會被人看中的,我可聽說縣裡那些有錢老爺,隻要把人瞧上了,就是幾百兩都願意給的!”
“那些都是老頭子,長得醜還一把年紀,但凡有些良心的人家,都不會把閨女嫁過去。”
“而且有錢人家多是做妾,這妾是可以送人和買賣的,哪裡有平常百姓家自在快活。”
“這新婦心也太毒了!也不知道殷童生知道不。”
“必然是不知道的,”七嬸趕忙道,“既然通知了廖家人,那就不會驚擾大郎,畢竟讀書要緊。”
“是這個道理,我倒要看看廖家人何時上門。”
“虧有美名,卻不想有這般毒心腸!我呸!我絕對不會讓我兒子娶他廖家姑娘的!”
七嬸聞言還是為廖月珍那不知情的兩個妹妹說了句話,“這一個是壞了心的,另兩個肯定會被好好教導,這事兒我們倒不必擔心。”
眾人一聽也覺得對。
這邊殷母她們回到家,媒人熱情地跟殷母說起他們剛才翻看下聘禮的日子,殷母看過後直說好,親自把媒人送出家門,然後喜氣洋洋地回到家。
“待會兒廖家的會來,當家的,你可得拿出氣勢。”
殷母道。
殷父看了一眼柴房,原本帶著喜色的臉也沉了下來。
殷素錦深深吸了口氣,殷母讓她和殷素蘭去地裡幫忙乾活。
可彆讓何野一個人忙。
得虧地裡的活兒不多了,不然他們還真不想在廖家人身上耽擱。
廖家父子進村後,就感覺好些人看他們的眼神不對勁兒,廖大哥苦著臉低聲道:“這事兒怕是鬨大了。”
“珍娘何須如此啊!”
廖父氣得不行。
到了殷家院門口,廖父狠狠地搓了搓眼睛,然後垂著頭快步往裡麵走,一邊走一邊高喊著自己教女無方。
“親家、親家母,我來賠罪了!”
廖父拱著手不停賠罪,廖大哥把背簍放下,直接在殷父他們麵前跪下了。
殷母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廖大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錯了呢。”
廖大哥無措地看向廖父,廖父一咬牙想自己跪下,被殷父扶住了。
“親家公,我們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你這要是跪下了,我們於心何安?”
那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啊!
廖父忍著憋屈,一個勁兒地擦著眼睛說自己沒把姑娘教好,還請他們多擔待,隻管教訓就好。
聽見父親和哥哥的聲音,廖月珍扶著柴堆起身,跌跌撞撞地來到柴房門口,剛要拍門大喊的時候,就聽見父親和哥哥的告罪聲,甚至聽出父親為了自己要跪下。
廖月珍一咬牙,收回了手,然後在聽見廖父說多擔待,隻管教訓時,她立馬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著自己錯了,再也不會插手兩個小姑子的婚事,求公婆原諒自己一次。
聽女兒聲音還算不錯,廖父便覺得對方沒受大罪,心裡鬆了口氣。
殷母和殷父對視一眼。
“這次我們也是氣狠了,”殷父把她怎麼接近何野,又說了什麼話,然後被他們逮回家後,依舊在那說是為了給家裡換更多聘禮的混賬話。
“你也是做大哥的,要是你媳婦兒背著你讓你妹妹舍棄爹娘為她選好的人家,轉而為了錢嫁給那種給錢折磨人的人家,你會怎麼想?”
被問到的廖大哥張了張嘴,怎麼想?他能把人打死!
見兒子說不出話,廖父趕緊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是我沒教好!是我和她娘的錯,隻求你們好生管教她,若再有下次,我親自過來打!”
“下次?”
殷母冷笑,“我兒若是考上秀才,就她還犯第二次,我直接讓我兒把她休棄回家!”
“是是是。”
廖父擦著額頭上的汗,低頭哈腰地賠罪。
“要不去柴房看看她?”
在他們準備告辭的時候,殷母問了一句。
廖月珍也滿是期待,讓爹和大哥看看自己的狼狽,也知道公婆不是那種良善人!再低聲告訴他們自己沒做那事兒,隻要爹回去告訴娘,她就一定會為自己說話,那個時候傳出去的話就不全是指責她的了。
但她期望落空了,因為廖父覺得她聲音那麼洪亮,一定沒受什麼罪,所以直接拒絕,帶著老大就走了。
溜得賊快。
殷父去地裡了,殷母冷笑著來到柴房門口,“聲音挺大?那說明還不夠餓,晚上的米湯正好省了。”
廖月珍:......
“娘,我已經知錯了,您就放我出去吧,我絕對不會有那種念頭了。”
廖月珍哀求道。
殷母隻當沒聽見,直接把廖家給的東西拿回去放好,然後去旁邊的菜地看菜秧去了。
廖月珍聽見腳步聲離去,忍不住狠狠踢了一下木門,結果把自己腳踢疼了。
她摸了摸懷裡的荷包,難不成真要拿錢給殷素蘭那小丫頭買水喝不成?
不行,五文錢呢,她得攢好久的!
廖家父子回到家後,被廖母還有兩個眼睛通紅的姑娘追問情況。
看了眼明顯哭過的妹妹們,廖大哥歎了口氣,“珍娘隻是被關在柴房,聽聲音應該沒受罪,但這事兒就做得過分了,她要是一番好心給人家尋個殷實人家,人品好的就罷了,結果她自己在公婆麵前承認自己是想把人嫁到有家底的人家去,換更多的聘禮,你們說這話人家爹娘聽了能舒服?”
“何止呢!”
灌下一大碗冷水的廖父猛地放下碗。
“我們離開時,就有人唾了我們幾句,原來那殷家錦娘和他們村一個姓何的小子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親家公他們特彆喜歡何家小子。”
“珍娘就是聽人說何家小子要上門提親了,所以去何家小子麵前胡說八道,還被親家公他們逮住了!你們說,親家公他們能不氣嗎?我要是他們,能把珍娘打得半死再來我們家鬨!”
“姐怎麼能這樣呢!我和五妹以後還怎麼嫁人啊!”
廖月梅哇地一聲哭出來。
廖月荷也撲到母親懷裡哭個不停,“姐顏色好,在家時就愛說我和四姐醜,什麼活兒都丟給我們,她臨嫁人的前幾天,還讓我和四姐連夜繡了手帕,說是給她那兩個小姑子的見禮。”
“我們好心幫忙,結果她卻做出這等事害我們,”廖月梅一邊哭一邊跺腳,“天理何在啊!”
廖母心疼兩個女兒的時候,也對廖月珍很失望,她一共生了五個孩子,老二快十歲的時候沒養成,廖月珍是家裡幾個孩子裡長得最好的,也是他們夫妻最寵愛的孩子,所以為了讓她嫁的好一些,他們請人在外麵說了些誇揚她的話。
後來殷家和齊家來提親,他們當時屬意齊家,到底是他們本村裡正家的人,也能結個好,但沒想到廖月珍因為一個夢,讓他們也跟著改了主意,便把人嫁到了殷家。
沒承想,這嫁過去還沒有十天,就做出了這等丟人現眼的事!
廖母垂眼看向兩個容貌不怎麼樣的女兒,一時間悲從心來,接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娘!”
“老婆子!”
廖母被外嫁女氣暈的事兒很快就被傳得到處都是。
晚上殷素蘭他們堂屋吃著酸白菜湯,還有白麵餅子,鹹菜肉末的時候,廖月珍在漆黑的柴房餓得渾身無力。
“地裡的活兒也乾完了,你明日該乾彆的正事,”何野要回去的時候,殷父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是。”
何野神采奕奕地看向殷素錦,殷素錦紅著臉回了房。
見此何野也紅著臉告辭了。
“他們的臉好紅哦,”殷素蘭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