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寧從昨天半夜就開始發燒,最高的時候燒到了快三十九度。
他的腸胃不好,醫生不敢貿然給他用強效退燒藥,隻能用一些溫和的藥物,自己硬扛著。
一整個晚上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夢魘不斷。
一會兒夢見了十五歲那年,他住在外婆家的小洋樓裡,隔著二樓那扇古舊的十字對開窗,瞭望著遠處的青油油的麥田。
鄉道悠長,麥浪滾滾,暖光的落日垂下時,青綠的麥田泛著瑩亮的碎光,照的他心神蕩漾。
他想要留住這一刻,便拿著畫本坐在窗台邊畫畫。
鉛筆沙沙劃過素描紙,勾勒出動人的曲線。
他在畫麥子,畫暖陽,也在畫鄉間中奔跑的少年。
夏日的風穿過窗沿,帶著麥浪的青草香,總是不聽話的吹開素描紙的紙角,他耐心的壓住紙,眉眼輕垂,將吹亂的碎發理在耳後,就這樣寫寫畫畫,從青麥一直畫到麥子黃了。
在夢中那陣帶著麥香的風仿佛也滑過了這三年,吹散了宋斯寧高燒不退的燥熱。
可是夢散了,吹著吹著他又覺得好冷,渾身顫抖猶如置身在冰窖中。
繼而他又夢見了出車禍的那一天,卡車撞過來,他被卷入車底,眼前瞬間一片漆黑,鼻尖滿是血腥氣。
他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壓住了身體,手腳都動彈不得,卻也感覺不到痛,隻能感覺到力氣一點點的流出身體,指尖冰涼的發僵。
他努力睜大眼睛望著前方,想看見一點點的光。
他不是怕自己昏死過去,而是怕他的眼睛出問題,那樣他就再也不能畫畫,還不如讓他死了。
可是他還是不爭氣的失明了。
夢一場接著一場的做,一直到早上七點,宋斯寧高燒退了,艱難的睜開了眼睛,覆在眼上的白紗濕漉漉的,貼在眼睛上有些難受。
他有些慌,想喊人將他眼前的白紗換下來,還未開口腹中就是一陣鈍痛,宋斯寧悶哼了一聲又蜷縮了起來。
房間裡守著他的保姆醫生立刻走上前,詢問的詢問,配藥的配藥,醫生抓著他的手臂又打了一針。
宋斯寧咬住嘴唇,覺得清醒時比昏迷難捱的多了。
夢中雖然昏昏沉沉,噩夢不斷,但最起碼他感覺不到折磨他的胃疼,起碼他還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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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疼針打了後,大約半個小時起了效果。
宋斯寧感覺身體好了些,胡姨扶著他坐起來,將一碗熬的軟爛的粥放在他掌心,轉過身詢問醫生宋斯寧的情況。
說來說去還是那些問題,情緒不能過於波動,胃痙攣,炎症引起高燒.......
宋斯寧昨天折騰了一晚上,滴水未進,嗓子裡又乾又啞,他坐在床頭呆愣了一會,昨晚記憶一點點灌入他的腦袋。
昨晚他太痛了,朦朧中隻記得祁方焱身上炙熱舒適的體溫,以及抱著他腰際時堅實有力的手臂。
宋斯寧臉頰開始發燙,耳根都連帶泛起微紅,他輕抿著嘴巴,怕旁人瞧出異樣,垂下頭攪了攪手裡的粥。
米香味漫入鼻尖,宋斯寧難得有了點胃口,捧著粥小口小口的抿著,溫熱的粥水入喉,熨平了他胃腹的不安。
小劉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臥室的門鎖昨晚被祁方焱踹爛,小劉輕輕敲了一下門,門就自己晃晃悠悠的推開了。
宋斯寧舀粥的手一頓,微側著頭聽門外的動靜,卻隻聽見了一人的腳步聲。
“少爺.......”小劉垂著頭站在門口。
宋斯寧恩了一聲。
小劉有些拘束的站著,說:“對不起少爺,我沒有攔住他.......”
宋斯寧捏緊手中的湯勺,沉默了一會問她:“該說的都說了嗎?”
“都說了,少爺.......”
又是一陣沉默,宋斯寧繼續問:“他還是走了?”
小劉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眼睛一閉,說:“是。”
宋斯寧忽然一點胃口都沒有,剛才還溫和軟糯的粥水,像是變成了穿腸的石塊,從他的胃腹一直堵到了心臟,壓得他喘息不得,胃部又開始陣陣抽痛。
湯勺叮的一聲落入碗裡,他笑了一聲,沒有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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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方焱是從宋家翻牆出來的。
正如小劉所言,宋斯寧在大門處安排了幾個保鏢來堵他,一個個長得跟山一樣又高又壯,祁方焱雖然是打架場上的釘子戶,但是也沒有傻到和那些人麵對麵的硬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