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方焱不知道宋斯寧在哪個房間裡,便下意識的以為二樓那個亮著燈的屋子是宋斯寧的房間。
這時小鄭走到了宋斯寧的身前,輕聲說:“宋總,當時您暈倒了,祁總也衝了過來,但是小江總不允許他靠近,說是因為祁總您才暈倒的,然後祁總就沒有再靠近您了,直到我們帶著您走了,他就一直跟在我們車的後麵找到了這裡.......”
“.......”
“你沒醒來,我們也不敢將他放進來,他就一直在外麵站著,也不走.......”
宋斯寧站在窗邊一動不動,目光定定的望著窗外,過了很久,他才聲音低啞的問:“現在幾點了......”
小鄭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精準的報出了時間:“淩晨兩點半。”
已經淩晨兩點半了.....
宋斯寧心裡算著,
他大概是晚上八點多在宴會上昏倒,
那也就意味祁方焱在這冰冷雪地裡站了至少五個多小時。
一直守著站著,沒有走過。
這個時候祁方焱從衣兜裡拿出煙盒,從裡麵抽出一支煙點燃。
打火機上的火苗照亮了祁方焱的臉,照的他眉眼俊烈,光芒溫和。
在那一刻,宋斯寧忽然分不清時間。
他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在加拿大那條破敗的貧民街道上,他每天晚上都會坐在漏風的窗台前等著祁方焱下班回家。
從下午一直等到晚上。
祁方焱一般在晚上九點多下班,但是時間不定,有時候忙到晚上十二點也有可能。
然而不論是祁方焱多晚回來,宋斯寧都坐在窗邊等著他守著他。
那時候的日子很苦,宋斯寧卻覺得每天都過得很有盼頭。
等著祁方焱回家,就是他最喜歡的事情。
他喜歡看著祁方焱從街道的儘頭走來,就像是中了彩票一樣高興。
他的目光會追隨著祁方焱,看著祁方焱的身影一點點變大,看著他站在路邊的街道上,就在那盞路燈下點燃一支煙。
祁方焱知道宋斯寧不喜歡煙味,就會在寒風中多待一會,抽完這支煙再回家。
這是祁方焱的秘密。
而宋斯寧的秘密是,他每天都會等著祁方焱回家,像是一塊望夫石,看著他將那一支煙吸完,等到祁方焱要上樓的時候,他再轉過身假裝自己在畫畫,假裝自己壓根沒有等祁方焱。
時間交疊,現在宋斯寧望著樓下穿著大衣的祁方焱,眼前卻不斷地閃過當年的祁方焱。
那時候他們沒有錢,祁方焱將所有厚衣服都讓給了宋斯寧,大冬天裡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棒球服。
雪夜,路燈打到祁方焱的身上,在天地昏暗中,隻有他站在光中,好好看。
好看的讓宋斯寧當年狠狠的栽在了他身上,執迷不悔。
這時,祁方焱猛地抬起頭望向三樓的窗戶。
宋斯寧一驚,立刻向後退了一步,劇烈的喘息。
他感覺心臟又開始痛了起來,好痛好痛,痛的他渾身顫抖,像是一雙大手要將他的心臟撕裂了。
他捂緊胸口,手抓著窗簾,臉色蒼白的蹲在地上,手背的針頭又被拽開了,這次傷的更厲害,直接將宋斯寧手背上撕開了一道血肉。
這個情況來的突然,短短數秒,宋斯寧就忽然痛的意識模糊,身體縮成一團不停的顫。
小鄭嚇得要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愣了兩秒鐘,轉過身就要去喊人。
宋斯寧卻是抬起手用儘全力的拽住小鄭的手。
他滿眼血紅,聲音嘶啞的對小鄭說:“將窗簾拉上.......彆讓他看見.......彆讓他看見.......”
小鄭立刻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去拉窗簾,然後衝出去喊人。
祁方焱站在樓下,看
見三樓的窗簾嘩啦一聲拉上,猛的一愣。
煙夾在手中,煙灰落了下來。
祁方焱忽然就反應過來,他衝到宋斯寧家門前,一下下的按著門鈴。
門鈴的聲音很響,可是房間裡卻遲遲沒有人出現。
祁方焱雖然沒有看見宋斯寧,但是他像是有感應一樣,感覺到不對勁,就算是沒有人給他開門,他還是瘋狂的按著門鈴。
門鈴響了幾下,祁方焱沒有耐心了,他向後兩步,看了一眼宋斯寧家鐵門的高度。
這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如果不是怕宋斯寧不想見他,他早就進去了。
正當祁方焱單手扶著欄杆,準備一躍而進的時候,鐵門上的通訊屏幕忽然亮了。
江朝默的臉出現在上麵,他問祁方焱:“祁總,什麼事?”
祁方焱走到屏幕前,說:“宋斯寧生病了,讓我進去。”
江朝默麵無表情的說:“他是我的未婚妻,我在這裡守著他,祁總你以什麼身份進來?”
江朝默的這句話像是兜頭的一盆冷水,將祁方焱澆的透徹,他愣了一下,呆站在原地,瞬間清醒了。
祁方焱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宋斯寧已經有未婚夫了。
宋斯寧已經不愛他了。
宋斯寧已經懇求他放過他了。
祁方焱扶著欄杆的手緩緩鬆開,垂了下來。
江朝默卻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他又問祁方焱:“祁總,你覺得斯寧他需要你嗎?”
“.……”
“還是說你覺得,你在他身邊,他會更好?”
“.……”
“祁總當年走的那麼決絕,現在等到斯寧遇到喜歡的人了,你卻死纏著不放,不覺得可笑嗎?”
兩個男人的目光相望,爭鋒相對。
祁方焱的手握成拳頭,用力的手背青筋爆了起來,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無話可說。
江朝默笑了一聲,又說:“我在斯寧的身邊,他會很好,不勞祁總擔心,祁總請回吧。”
屏幕一黑,江朝默的聲音消失,深夜的道路再一次恢複死一樣的寂靜。
祁方焱站在宋斯寧的門前,仰起頭望著天上飄落的雪,閉上了眼睛。
-
淩晨三點多,聞南赫打著哈欠來接祁方焱。
這個時間連司機都下班睡覺了,聞南赫隻能自己開車。
往日繁榮的東城,現在空無一人,一路走過來連車都很難看見幾輛,除了雪就是雪。
聞南赫為了防止自己睡著,一路上都在給祁方焱彙報黃思的情況。
“那個小子真的是抗揍,媽的被打了那麼久,一去醫院檢查,除了手臂骨折了,其他的都是皮外傷,等於說是屁事沒有!醫生都震驚了。”
“我也不知道是這小子福大命大,還是宋斯寧手下那幫人牛逼。”
“但是祁哥,你說奇怪不奇怪,按理來說要是一般人被宋斯
寧這樣一頓打,肯定要報警,要麼就狠狠訛宋斯寧一筆,誰知道這個小子可好,生怕被人發現了一樣,醫生問他什麼都不說,更彆提報警了。”
“我懷疑,這個小子八成是做了什麼犯法的事,要是一報警啊,他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宋斯寧才這樣往死了揍他。”
聞南赫一路上絮絮叨叨,祁方焱望著窗外,時不時恩一聲,算是給他的回應了。
最後車子開到祁方焱家樓下,兩個人都沒有下車。
聞南赫說:“祁哥,這麼晚了,你收留我一宿唄,免得我剛剛到家,還沒睡一個小時,又要爬起來上班。”
聞南赫說著從煙盒裡拿出來一支煙點上,又遞給祁方焱。
祁方焱抽出來一支煙,說:“行。”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車裡麵吸煙,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聞南赫開口說:“祁哥,要不咱去搶吧。”
祁方焱轉過頭,望向聞南赫。
雖然聞南赫沒有明說,但是祁方焱卻知道他這句話什麼意思。
祁方焱問:“怎麼搶?”
“咱就實話實說唄,反正你又沒有對不起他,有什麼不能說的,當年誰吃得苦不少,他憑什麼這樣對你?”
祁方焱沉默了一會,望著窗外,說:“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八年,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愛人,再提起往事不過是讓大家都為難,有什麼意義?”
一聽祁方焱這樣說,聞南赫沉默了。
祁方焱和宋斯寧的那些往事過去的太久。
八年的時間早就可以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忘記一切。
他們兩個人雖然是初戀,雖然轟轟烈烈,但是加起來也沒有戀到一年,又分開的慘烈。
什麼感情能抵得過時間。
聞南赫吸了一口煙,深深的吐了出來,又說:“可是我覺得那個男人沒你好。”
祁方焱笑了一聲,手探出窗外,彈了彈煙灰說:“好不好,要他說了算,現在在他眼裡我就是財狼虎豹,相比起他身邊相戀數年的未婚夫,我又算什麼?”
車內一片寂靜。
半響祁方焱聲音中含著煙味的低啞,說:“是個男人都比我好,我就是個混賬東西......”
聞南赫聞言也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祁方焱吸了兩口煙,也閉上了眼睛。
在那八年裡,他曾想過無數次他和宋斯寧重逢的場景,宋斯寧可能會恨他,會打他,會罵他,那些都無所謂。
可是在這些可能中,卻有一個最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宋斯寧早就不在乎他了。
沒愛,沒恨。
他們的那些過往淡如塵般隨風過,那他又要怎麼抓住他。
而現在這種最可怕的可能性好像已經發生了。
窗外的雪大片大片的向下落,一朵雪花好巧不巧落在了祁方焱的煙頭上。
煙滅了。
祁方焱用力的將煙頭握在手中,過了好一會,他聲音很低的說:“可是我後悔了,我不想放他走......”
“草!那就不放啊!”祁方焱的這句話像是點燃了聞南赫的戰火。
他罵了一嗓子,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對祁方焱說:“祁哥,既然你在他眼裡已經是個混賬了,你已經不是個人了!你就乾脆混蛋到底,媽的!什麼未婚夫不未婚夫的,他們不是還沒結婚嗎?!能不能結還說不定呢!又沒有法律保護,你最多受一下道德的譴責,大不了到時候咱們多給貧困山區捐點錢!這還能回不來?!”
“祁哥,你道德高尚了這麼多年,咱就當回混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