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些話鐘言顯然聽不見了,他還虛弱著,能撐著身子從後山走到廟中大殿已經用儘了全身的氣力。他的手腕虛虛地垂下去,像是很想抓住什麼但又什麼都抓不住。清遊將他放好後就抓住了那隻尖銳的鬼爪,心中越來越起疑了,這餓鬼究竟是如何而來,將來又要如何而去?
第二日,清遊仍舊去外頭為香客施藥,如今正是寒冷之時,他從前手上的藥丸也變成了小藥包,裡麵是親自配的暖身藥草。這樣難熬的冬日,就連富農之家都不好過,晚上不燒碳會凍死人的,平常百姓就更加難了,隻能靠熱水來暖。
“謝謝高僧,這藥草可真是太好了,喝完之後肚子裡啊暖一晚上
呢。“
“是啊是啊,上回我家兒L媳來身子,就靠它才熬過去。”
“呸呸呸,這是佛門重地,這是佛子,你說女人身子上的事乾嘛?臟汙了這地方!”
“阿彌陀佛,並非如此。”清遊打斷了他們的爭吵,看向正殿前方,“佛並無規定有什麼可說,有什麼不可說,天下蒼生都能來的地方,為何天下蒼生還要分出三六九等,非要分出可說與不可說?若佛有這區分之心便是失了智慧與慈悲,您家兒L媳身上不好,這回多拿幾l包藥回去,慢慢吃著。”
“誒呀,果然啊,果然是佛子,普天之下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您可真是……”那婦人連連道謝,周圍的目光也逐漸熱切,仿佛看著日子的盼頭一樣將清遊大師團團圍住。清遊又想救他們於困苦,又覺著這目光千金萬金沉重,若這些百姓知曉自己已經六根不淨,必定會大失所望吧……
“清遊。”清遠大師的聲音叫住了他。
清遊轉身看去:“師傅,您怎麼來了?”
“我這些日子都在千佛山,確實沒有怎麼過來,不過寺裡有你,為師倒是十分安心呐。”清遠裝模作樣地走了過來,他很想看看自己這位好徒兒L在香客麵前是否還能保持一顆佛心,心裡卻暗自計較著。
你們這些蠢人,你們難道看不出眼前的佛子已經沾了紅塵俗念了嗎?他的心已經亂了,被鬼道迷惑雙目,頭腦不清,你們還要將他的話當成字字箴言嗎?
“師傅您閉關修行,正是最要緊的時候,寺內一切如常,還請放心。”清遊不敢看他。
“真的嗎?”清遠卻慢慢試探,他好想當著百姓的麵掀開這佛子的假麵目,看啊,他不禁動了凡心,有了人欲,他還和一個惡鬼結合交好。他口口聲聲阿彌陀佛,卻背道而馳,應當逐出本寺,清理佛門重地。
“……是。”清遊心知肚明,其餘的人都安好,唯有自己不好,“師傅這回打算多久回去?”
“再看看吧,這響魂大鐘日夜不寧,就算為師身居千佛山深處也總是能聽到啊。”清遠字字沉重地點著他,若是清遊能自己想通,主動離開金佛寺也不是不行,隻要他消失了,這金佛寺的金佛就還是自己。
“是弟子無能,叨擾了師傅的清淨。”清遊緊閉雙目,再一次無所適從。一邊是佛,一邊是言兒L,他恨不得自己能分出兩個人來。
到了下午又開始下雪了,清遊坐在正殿外的巨石上,膝蓋上趴著的就是那隻小烏龜。今年它沒敢上冬眠,總是醒著,清遊已經和它心意相通,知道它不喜歡言兒L。說來好笑,這小龜喜靜,就嫌棄言兒L吵鬨,過於活潑,還總是養兔子來煩它,但估計最嫌的還是他總和自己親近吧,小小靈龜暫時無法參透人間的情愛。
白茫茫的雪埋了清遊一身,已經埋了膝蓋那麼高。清遊以冰雪自淨,冰冷狂躁不安的思緒,但心裡卻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自己是神算一族,指尖鮮血可算天下事。要不要算算言兒L的娘親在哪裡?若是真能算到,在自己圓寂之前帶言兒L去找,也算是圓了他一樁心事。
就這樣,從未算過任何的神算子頭一回咬破了指尖,平坦的雪麵淋上點點鮮紅,宛如朵朵紅梅綻放。
他要算儘言兒L的事,要在自己圓寂之前,把言兒L安排得好好的,才能放心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