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第二堂課下課還剩二十分鐘的時候, 逢欽第二十五次翻出了手機。
大約是仍舊沒有看到想看的東西,男生眉心不耐地蹙起,“啪”一聲將手機鎖屏, 扔進桌肚裡。
三年二班的物理課堂一向安靜,除了講台上低緩的男聲, 就不再有其他雜音, 逢欽這樣一來一回, 有不少人都偷偷回頭看。
逢欽垂著眼一聲不吭,一身的氣壓極低。
半分鐘後, 他高高地舉起了手, “老師,我想申請去廁所。”
說完, 也沒等老師回答, 便自顧自起了身。
走到一半,在教室門口被叫住。
“逢同學,你站住。”
高大的男生跟沒聽到似的,步子邁得又快又急, 徑直出了教室。
陸瑉皺眉, 對已然嘈雜起來的教室裡扔下一句“自習”, 就快步跟了上去。
他在高三教學樓的樓下追上了逢欽。
男生正靠在廊簷後麵打電話,掛斷後臉色極差,幾乎稱得上陰雲密布, 狠狠一拳就搗在了牆上。
陸瑉走過去, 在他跟前站定:“逢同學, 上課時間不要在外麵逗留,跟我回去。”
逢欽早在餘光裡看見了陸瑉過來,但他此刻沒這個閒工夫同對方瞎扯。
“急事, 陸哥。您就當沒看見我。”逢欽頭也沒抬,“要是鐘老頭找您,您就說我自己非要走的,攔不住。”
“你能有什麼急事?”陸瑉打斷他,麵無表情道,“另外,注意稱呼。”
陸瑉從業不到一年,刺頭學生遇到的不少,可大多在知道他的陸是哪個陸以後,就能收斂些個性。
唯二的兩個例外,除了冉暮秋,也就隻剩下逢欽。
前者平日裡看著迷迷糊糊,一到做錯事的時候,就突然變得很會利用自己的優點。
他似乎是知道拿自己那雙大而圓的眼睛看著彆人時,就沒人能拿他有什麼辦法,儘管在夜店被逮住,也能膽大包天地牽著在學校裡壓根沒什麼人敢親近的老師的衣角,軟綿綿地問他“好不好”。
而後者,則是家世背景賦予了他足以張狂的資本。
C城不算大,陸逢兩家往前數幾代還沾著親帶著故,年末的各大晚宴上也不是沒遠遠見過,真要算起來,逢欽得管陸瑉叫一聲小叔。
“哦——陸老師。”
逢欽抬起頭,同陸瑉對視,唇邊扯起個不鹹不淡的笑意,慢慢地道:“那您說說看,我老婆要跟人跑了,算不算是急事?”
他雖是在笑,但並沒什麼笑意,整個人焦躁得很明顯。說出口的話,也顯然不是對待長輩該有的禮數。
陸瑉微微眯起眼睛。
高中生早戀的幼稚把戲,換作其他任何一個老師,都值得一頓不輕的叱罵。
陸瑉雖然對管教學生的私生活沒什麼興趣,但也能感覺出來,對方像對自己有著不輕的敵意。
這股子敵意不是第一天,遠在他發現逢欽轉學到自己班裡來時就有了,隻是不知從何而來,且此刻尤其明顯。
但此刻,背著太陽,男生深黑的眉目隱在陰影裡,陸瑉一下子回想了起來。
——那個在“暮色”,伸手將冉暮秋拖進包廂裡去的男生的側影,同此刻的逢欽一模一樣。
陸瑉沉默抿唇。
見男人終於沒再說話,逢欽收起手機,敷衍地朝他揮了揮手,“走了陸老師。”
陸瑉果然沒再跟上。
過了一會兒,他摸出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有人去了。”陸瑉道,“你們跟著點就行,彆跟太緊,讓那人先去。”
“靠?!”那頭音量立時拔高了兩個度,“難得見你以權謀私一回,我還以為這次終於能見到小嫂子了。哎,你還沒跟我說實話,你要找的是不是就是上次在暮色看到的那個——”
“閉嘴。”陸瑉冷道,“不是。”
說完,忽略掉友人在那頭誇張的大叫,徑直掐斷電話。
站在原地站了半晌,他按了按眉心,重新回到教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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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暮秋在廉租樓裡度過了昏天黑地的兩日,不知道日夜,也不知道時間。
起先,他被虐心值增長提示音震暈,接著又被提示的“暴走狀態”嚇壞了。
畢竟這個詞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殺.人.分.屍一類的恐怖事件,可當他看到李琢的樣子,他又覺得主角受要對自己做的事情,恐怕也沒比殺人分屍好受到哪裡去。
他皮膚薄,那些還沒來得及褪去的痕跡本就分明,李琢卻像是一刻也等不了,要強行用某些手段將它們除去。
衣服早已在先前的混亂裡不見蹤影,李琢起身出去一趟,再回來時,就將還蜷縮在床上的人整個打橫抱到了浴室裡去。
他沒用毛巾,掌心打出細膩泡沫,向冉暮秋走過來。
冉暮秋力氣敵不過他,在水汽氤氳的浴室裡努力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可仍然被溫柔而強硬地將合攏的手肘和腿彎掰開,接著,一點一點被洗淨。
一遍又一遍。
冉暮秋恍惚中覺得自己像隻被褪了皮的桃子,本就薄的皮膚愈發熱的發紅,蒸騰著水意,小巧的膝蓋骨上尤其濕淋淋的。
他垂著腦袋盯著那裡看了一會兒,這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水流下來了,嘩啦啦的,根本止不住。
委屈壞了。
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失敗的渣攻。
要被大世界通報批評的那種。
沒等他哭上多久,就被捧住臉抬了起來。
李琢拿拇指一邊一下擦掉他的眼淚,停頓片刻,又撥弄了一下他簇成一團的眼睫毛,“怎麼哭了?”
冉暮秋拿眼睛瞅了他一眼,衡量了一下眼下的狀況,咬著嘴唇,決定不說話。
如果主角受的[暴走狀態]僅僅如此的話,那、那他還是忍一忍好了。冉暮秋紅著眼圈想。
但他很快就發現他錯了。
——九十九的虐心值,對方的目的,顯然不止是替他洗個澡。
重新被抱回床上時,冉暮秋以為自己真的要在這個小世界裡被不明不白的那個了,眼淚跟不要命一樣的流,可是後來才發現,對方真的隻是親他而已。
雖然親的很過分。
用嘴唇,手指,及彆的冉暮秋從來沒好意思看過的東西,去碰過方才所有被水浸濕過的部位。
像在重新圈地盤,打上自己的印記。
饒是如此,也真的隻是,觸碰而已。
就跟他明明已經到了九十九,卻依然怎麼也漲不到一百的虐心值一樣,始終守著某條底線,未曾越過去。
到底是主角受,李琢顯然比逢欽要溫和許多。
他從頭到尾都沒對冉暮秋說過一句重話,就連克製不住力道變大,將人捏疼了以後,很快就會偏著頭來親他,安撫似的啄吻。
雖然到了下一次,還是會忍不住。
如果忽略掉他在冉暮秋皮膚上留下的比逢欽更加駭人的印記,他簡直就像是一位再好不過的情人。
冉暮秋羞恥得不行,如果不是因為體力被耗儘,他恨不得挖個坑將整個身體全部埋進去。
沒有什麼比徹底破壞了主角攻受的感情更讓人窒息了。
雖然他這次在小世界裡扮演的角色,本來就是一個明明白白的第三者,可如今,冉暮秋總覺得劇情發展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與上次醉酒不同,他被迫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配合同樣清醒的李琢的一切行為。
然後逐漸變味。
比如,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不要掉下去,也不要更痛,冉暮秋不得不主動的抱住對方的腰,從而和他挨得更近。
如果不看他眼角還掛著的一點眼淚,這行為好像都不算被迫。
甚至算不上半推半就。
他好像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負心漢,一個徹頭徹尾的花心大蘿卜。
比校霸渣攻這個人物原有的設定,做得還要過分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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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冉暮秋蓋著毯子縮在沙發上,腦袋一點一點的,閉著眼睛快要睡著。
廚房裡有一點輕微的響動。
是李琢圍著圍裙,正在替他煮粥。
十分鐘後,他端著噴香的粥碗走到冉暮秋身邊。
主角受的廚藝金手指一如既往的好用,冉暮秋的確很餓,沒有再鬨彆扭,捧著碗小口小口的喝。
少年眼圈紅紅的,眼皮也腫的厲害,像兩枚小核桃,還有點沒有消散的委屈,但縮成一團將嘴唇貼在碗簷邊上的模樣,又看起來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