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芳還在家裡給木像撣塵, 蘑菇從外麵跑回來,剛進月亮們就喊:“媽媽我渴了要喝水。”
外麵候著的黃晶立即領著她進來,小姑娘利索的爬上木榻坐好, 兩隻腳並在一起碰碰,看著黃晶從茶壺裡倒了一碗茶出來。
蘑菇雙手接過茶水,捧著茶碗噸噸噸的喝下去,喝完對黃晶說:“還要。”
雲芳問她:“做什麼了這麼渴?”
“跟琮叔叔玩耍呢。”
“你叔叔也沒幾天好日子了,太太說過幾日要送他去學堂呢。”
“咦, 寶叔叔為什麼不去?他比環叔叔和琮叔叔還要大,為什麼不去學堂?”
“因為老太太和二老爺給他找了老師, 先在家裡讀上一段再去。”
“啊哦,我前幾日跟著林姑姑玩兒, 她給我讀書,說......父母愛孩子, 就要給孩子打算,還講了一個老太後送兒子去彆國當質子的事兒, 一開始老太後不願意, 大臣來勸,說公子沒有尺寸功勞, 將來怎麼有臉站在朝堂上, 就是這意思, 老太後就答應了。”說完接了水杯噸噸噸的喝下去,就從榻上翻身下來:“媽媽,我去接弟弟回來, 你等我們回來接著給你講故事。”
說著跑出去了,她身後幾個陪著玩兒的丫頭們也跟著跑出去了。
雲芳問:“那幾個孩子給水喝了嗎?”
黃晶點頭:“甘草帶她們喝過水了。”
雲芳剛拿起筆,香草進來, 看了黃晶一眼,黃晶借口換茶水出去了。
香草靠近雲芳身邊:“樓嫂子派人給我傳信,說事兒辦妥了。
可巧周瑞的兒子喝醉了,您本來吩咐找寶二爺身邊李嬤嬤她男人,這爛人好幾天喝的爛醉在家打罵孩子出去罵路人,倒也合適。沒想到碰到周瑞的兒子,喝的站不穩,咱們的人剛哄了幾句,就說他娘今日陪著太太見二奶奶,二奶奶不認這生意是她的,還打罵了他母親周大娘。這小子當時氣的要報仇,帶著他去了咱們的庫房,塞給他一支火折子,按照您的吩咐,燒掉了庫房的真賬本和存貨,目前隻留著櫃台裡的假賬本。
掌櫃的和二櫃都吩咐好了。拿住了周家的小子,二櫃帶人來討說法被打了一頭血回去,鄰居左右和很多客人都看到了,如今掌櫃的要告官呢。”
說完問:“真的要告官嗎?”
“告,隻管告,你派人去跟我嫂子說一聲,讓我哥出麵逼迫王子騰讓出京營節度使的位置。”
香草問:“大爺一出麵,豈不是擺明了另外一位東家是您?”
“傻丫頭!你知道有個詞兒叫順水推舟嗎?無論東家是誰,隻有鬨起來,王子騰就要彈壓,但是有人不願意他就這麼過關了,要讓他脫一身皮才行,你猜猜是誰想讓他脫一身皮?我大哥是替那個人辦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皇帝是不可能看著老皇帝的人長久把握京城兵馬的,這麼關鍵的位置,要麼王子騰倒向皇帝,要麼滾蛋,沒彆的路子可走。雲芳把刀遞上去,皇帝肯定一把接著,王子騰能不能被這把刀砍死就看王子騰是不是識趣了。
王子騰願意讓,那麼這事兒就私下解決。王子騰不願意讓,那麼這件事就放到朝堂上解決,到時候王家和賈家一起被捆著處理了。兩家的富貴全在王子騰一念之間,他能放棄富貴嗎?
雲芳歎口氣,後果她想好了。要是王子騰硬氣點,真的鬨出來了,二房的賈政丟官,大房的賈赦少不了被訓斥,爵位是保不住的。
其實這樣也好,縱奴勒索比卷進造反罪名更輕,頂多是丟了官爵,發展不到抄家的那一步,至於庫房裡的銀子,還沒動,大家都拿了好處,法不責眾,丟管奪爵之後屬於沒資格參與遊戲了,變成平民百姓,這銀子皇帝原封不動的拿走就行。
雲芳甚至覺得,目前來說,這樣把賈家的體麵給揭了更合適一點。遠比抄家流放更溫和,好歹不至於傷筋動骨,隻要賈寶玉和賈環賈琮爭氣點,也有東山再起的哪天。等於榮國府蟄伏二十年,讓子弟走科舉的路子,完成了改換門庭的任務。而且榮國府也不是丟了官職爵位一無所有,家裡的的財產是沒傷筋動骨,關外的莊子,平安州的勢力,都還在。哪怕是損失了一些,也比抄家流放徹底敗落好的多。甚至這個時候接著這個機會分家,剝離各種不良資產。
究竟走不走到這一步,就看王子騰了。
順天府的後堂內
一身官服的王子騰坐著沉思,賈政剛從外麵進來,陪著他進來的順天府的府尹謝大人。
三個人互相見禮坐下,這位府尹謝大人說:“今日請兩位來,是有一樁官司和二位有關係。本官的意思,兩府都是有臉麵的人家,不如拿點錢財私下和解了吧。”
賈政問:“謝大人,這究竟何事?下官一直稀裡糊塗的。”
王子騰說:“謝大人,自古民告官,少有告贏的,謝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謝大人說:“二位,人證物證都有,特彆是賈大人,救火的街坊鄰居進去的時候看到你家奴才的手裡拿著火折子呢!這是抵賴不了的啊!”
賈政到底是有些膽小,擦了擦汗:“下官和他們和解,賠多少銀子?謝大人,下官祖上也是憐下憫苦的人家,這件事兒傳出去了對名聲不好,既然是我們家的奴才,我願意一力承當,願意花錢買個清靜。”
謝大人點點頭:“嗯,賈大人,如此最好。我還要再說一點,這會兒完了之後,你們彆再找人家的麻煩,要是三五年內,這家店的東家和掌櫃夥計但凡出事兒了,到時候矛頭指向你們。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是是是。”
王子騰一看賈政把事兒都扛下來了,對這個親戚高看一眼:“存周,你留著吧,我先離開。謝大人,這裡沒本官什麼事兒,本官先走了。”
他是迫不及待的要走,目前和這件事越少沾上關係越好。讓賈家處理這個泥坑,自己千萬彆被拉下去滾一身泥。
謝大人還沒說話,王子騰急切的走向門口,這時候和殷祺走了一個對麵。殷祺的背後還跟著一個一臉笑容的文官,手裡捏著一張狀紙,倆個人笑嘻嘻的進了後堂。
殷祺說:“王大人這是去哪兒?茅房嗎?快去快回,我們哥倆有話跟您說呢。”
謝大人和賈政都站起來了。
殷祺立即跟二位見禮,對著賈政口稱世叔。
王子騰這也走不了了,心裡知道這二人來者不善,隻能坐下。
賈政鬆一口氣,他也知道這是代表皇帝來的,既然殷祺還一口一個“世叔”叫著,可見皇帝對賈家也沒殺心,心裡不由的放鬆了一些。
殷祺對賈政還真的是給了三分麵子,給賈政介紹身邊的文官:“世叔,這是我內兄大學士武桐。本來皇上讓魏東淩魏大人來呢,是我再三請求,還是讓我內兄來了。”
武桐不等賈政感謝,就跟賈政說:“老大人,這事兒鬨大了啊!您怕是不知道,那家店的客人裡麵,有翰林院的,有吏部的,有禮部的。每年這些衙門撥出白銀一千五百兩買人家的香,這幾處衙門用的都是這家店的香,外人稱呼“公府香”。
馬上就是端午節了,各衙門也要換香了,這事兒鬨起來,吏部和禮部還好,翰林院坐不住了,就是無風還有三尺浪呢,何況有風。他們裡麵性子急的已經上表給皇上了,要不然我們哥倆也接不了這差事啊!”
他說著,殷祺從袖子裡拿出奏折,放到了桌子上。
賈政隻顧著擦汗,王子騰一把拿了奏折,看了幾行,忽然怒道:“這和我王家有什麼關係?”
吳桐說:“這事兒要真的仔細說起來還是從幾天前說起的,幾天前有你們王家的豪奴去店裡,讓掌櫃的找東家來,商量著入股的事兒,東家不在,掌櫃回絕了,你們王家的奴才被趕出去還在門口罵人,打的就是你王大人的名號,來往行人左右鄰居都是聽見了的。王大人,這個你可沒法子推脫啊!”
殷祺說:“輿情洶洶,聽說翰林院已經準備好了,拚著命不要,要給百姓討一個說法。王大人,一味抵賴是不行的。”
謝大人看了看,這事兒已經不是官司的事兒了,是新舊兩派交鋒了,他不說話,作壁上觀。
賈政也知道這不是衝著榮國府來的,正經涉入其中的榮國府反而是個小蝦米,放在上皇和皇上眼裡不算一盤菜,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榮國府連成棋子的資格都沒有,是越發的沒落了。
王子騰這個時候真的盼著那家店是王熙鳳的產業,隻要能找出來是證據是王熙鳳的產業,就能立即解脫危局。可實際上,最先燒掉的就是真實的賬本,王子騰翻地三尺也沒物證能證明這產業和王熙鳳有關係。留下的是假賬本,這個賬本上找不到真實東家的一點證據。
轉頭對謝大人說:“謝大人,我想問問,這賬本在哪兒?他們掌櫃的又在哪兒?誰是東家?既然是要私下和解,讓東家來。”
謝大人說:“賬本在,東家稍晚一會趕過來,他們的掌櫃的在外麵候著呢。幾位要見見嗎?”
王子騰說:“見!”
掌櫃的進來,戰戰兢兢的給幾個人磕頭。謝大人溫言安慰:“彆急,今兒是問你縱火案前後的事兒,你們東家一會就來,這位是賈大人,願意賠償。”
掌櫃放不開,戰戰兢兢的答應了一聲是。
看這是個安分老實的買賣人,眾人裡麵,哪怕是一肚子火氣的王子騰也沒衝著他撒。
謝大人主動問:“本官先問你一些事兒,這裡不是公堂,你知道多少說多少,不用你簽字畫押,不用擔心。本官問你,先前為什麼那豪奴說這是王家的買賣,一定要入股呢?”
掌櫃的說:“這事兒說來就話長了,不是一兩句能說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