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長生這個時候已經氣的語無倫次了。
賈瑭是他們的爹,自然不會慣著他們,直接就說:“你也不必生氣, 說來說去過去這麼多年,你們的骨頭都沒了,早就化了, 刨墳的時候是一根頭發絲都沒挖出來。
那堆東西已經算的上無主之物了,你不要再嚷嚷著是咱們家的陪葬了。你看, 我和你們媽媽也被挖了, 我們倆就沒有在乎那麼多。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不要再想那麼多了。”
話是如此.....但是......
“這事兒很嚴重!”他畢竟是當過官的,第一反應是官府就不管管嗎?挖掘墳墓,官府就眼睜睜的看著嗎?
再仔細想, 能聯想的可就多了。比如說社會風俗,比如說對祖宗的信仰......他覺得被完全顛覆了。
“你不想那麼多就不嚴重了。我問你,被刨了祖墳你最擔心的是什麼?擔心你子孫後世的風水運氣因此而改變?”
長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這隻是其中一個方麵, 另外一個方麵就是他們覺得被人打擾了長眠很不爽很不舒服, 感覺被冒犯了。
賈瑭就說:“你想想看,你都沒了這麼多年了。你就算是有子孫後嗣還在,你們之間幾乎已經沒關係了,你的墳有沒有動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影響。
咱們全家埋在地震帶上,照樣出了一群皇帝。
秦始皇陵的風水好不好?結果是二世而亡。風水之說根本就信不得。”
“就算是信不得也不該說挖就挖了。咱們家的人在那兒躺了上千年了, 為什麼還要挖呢?為什麼不讓咱們一直躺下去呢?”
“你都死了, 難道人家還要再寫封信寄給你問問你能不能挖?
說句難聽點的,中原大地上埋葬了幾千年來的百姓。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大家耕種的時候, 犁的每一寸土地不都是人家的墳頭?這幾千年來你們哥倆算什麼?咱們老賈家算什麼?說不定某個地方埋過上古的聖王,埋過更英明神武的人。說不定英雄義士長眠在耕地之下,身邊一點陪葬品都沒有,跟他們比起來,你們哥倆那真是螢火之比皓月。
他們安息的地麵上被每年翻來耕去,人家說過什麼嗎?
或許是一場大水來了他們的陵寢被大水衝了,再或者是被人家挖了排水溝,都有可能啊,難不成你埋進去之後那塊土地就特殊了?”
如果這樣比較的話,長生無話可說。
賈瑭站起來招呼著長生一起把桂哥兒給抬到臥室的床上去,沙發上躺著終究不如床上躺著舒服。
賈瑭就和長生一起坐在臥室裡麵說話,順便照顧桂哥兒,兩人說的比較多,想起什麼說什麼。
長生就跟賈瑭說起了很多賈瑭去世之後的事情。
“小皇帝......就是我姐姐的那個孫子,我們在家的時候自然不會這麼稱呼他,畢竟隔牆有耳,我和大哥二哥我們對皇家都是恭恭敬敬地,沒人的時候也不敢口出狂言,而且說他的時候還必要對著宮城那邊拱手表現的恭敬些。
其實大家心裡頗有些看不上他,不過現在終於能敞開了說了。
那小東西的心眼可多,就是我姐在我麵前我也要說那小東西可真不是個玩意兒。
您知道他打什麼如意算盤嗎?他爹駕崩了之後他覺得自己能出頭了,便立即一腳蹬了他的原配,跑咱們家跟我二哥說想娶她大孫女兒為妻。還許諾說到時候咱們家還可以再出一任皇後。要是我和大哥的孫女有合適的他早就盯上了,這挑來揀去也隻有二哥的孫女兒是嫡出的。
他這話就不能信,您早就說過不和表親結親,何況那小子又不是個好東西,娶咱們家的姑娘安的什麼心誰不知道啊。
我二哥一開始推辭,說您留下家訓,以後表親不婚。人家就說您管的事我大哥和我這一支,管不到伯父他們家。
然後有八仙過海,找了不少人來榮國府提親,那真是來來去去把門檻都踏破了。這人還用權勢逼迫著我二哥同意。
把我二哥給氣的呀!既然明著拒絕不管用,我二哥托莄弟進宮給我姐捎話,求我姐高抬貴手幫個忙。我姐先是對小東西給罵了一頓,問他為什麼要廢了原配,然後大力提拔他的幾個兄弟。
他爹駕崩的很突然,壓根沒留下什麼遺言,更沒有對外表示過要立哪個兒子為儲君。所以他們兄弟這會兒正在奪帝位呢,他一看我姐生氣了,而且他的優勢正在被逐步削減,就不敢再提廢了原配另外再娶的話題了,卯著勁跟他兄弟爭了起來。
這件事兒就這麼不了了之,怕他還惦記著咱們家的孩子,等他那邊顧不上,我二哥便火速把孩子給嫁回金陵老家去了。
您不知道,您大外孫子去世之後京城三年沒皇帝,那個時間那種混亂,哪些大臣武將被殺的人頭滾滾...大牢裡麵塞滿了大臣...後來導致朝廷裡麵的大臣都成了縮頭烏龜,每次慫恿著我大哥在前麵打頭陣,天天嚷嚷著國不可一日無君,有的還跑到咱們家慫恿著咱們家打頭陣上書請我姐姐登基為帝,我大哥統統拒絕了,還把這些妖言惑眾的人都給舉報了。然後他每一天頭鐵的在朝堂上說要立新君,先帝的兒子都能為皇帝,為此沒少挨我姐的揍。
有一個要我跟我大哥還去蹲了一段時間的大牢,甚至我們倆還被流放過,走到直隸那邊兒又被那些大臣求情給叫回去了。
然後接著去朝廷上上書陳奏,接著被打擊!直到立了那小東西位皇帝!”
賈瑭聽到這裡就問:“那小皇帝登基之後沒找你們兄弟算賬?”
“怎麼沒算賬?不到兩年都翻臉了,咱們全家連我那十三歲的孫子都看的出來這人狼子野心沒良心。
人家忘了我和我大哥是堅定的保皇黨,覺得咱們家礙眼了。說什麼侵占銀庫,給我們倆安了一個貪墨的頭銜,把咱們家從上到下擼了個乾淨,我和大哥帶著家裡老小每人提個小破包坐著驢車出了京城回平安州去,我大哥說這一路上一定要裝的淒慘,經常是風餐露宿。
雖然是裝的,不過也是真的慘,為了讓人家知道我們倒黴了,這一路上吃的都是野菜窩頭,回到平安州全家從上到下每個人瘦了五六斤,小臉一個比一個黃。
他也怕人家說他過河拆橋,翻臉無情。所以金陵那一支也就是我二哥和隔壁寧國府沒有動,雖沒有動但也大動乾戈地削減他們權力,兩府慢慢的被排擠出朝堂了,他們兩家的日子過得是一天不如一天。
總之一句話,我姐沒了之後,咱們家那富貴逼人的好日子沒了,朝堂裡麵兒又換了一波權臣,不過那小皇帝也不長壽,他死的時候,他兒子才八歲。也不算是早死,畢竟當皇帝的時候都四十五了,後來他那幾個兒子也不是好東西,鬥的跟烏眼雞一樣,他也確實廢了原配,重新娶了皇後,這第二位皇後給他生了後來的這個皇帝,我姐姐這孫子也真是夠毒的,他擔心幼帝登基,權力再被太後把持,所以把他的皇後先毒死了。
因為我死的早,我死的時候我哥哥姐姐都在呢,後麵那些是今兒上午和門口的小姑娘一起聊的,也不知道人家說的是不是真的?”
賈瑭點了點頭,“是真的,你姐姐的重孫子八歲登基,無父無母,是挺聰明的,當年的顧命大臣也是你姐姐的心腹,兢兢業業的輔佐他,他還是得了你姐姐的遺澤,他十四歲跟著顧命大臣處理朝政,史書上說她是個很溫和的性子。二十歲接掌大權,算的上君臣相得,沒找後賬,讓幾位顧命大臣壽終正寢了。
而且因為你姐姐晚年對士紳的打壓,和他爹那略顯小肚雞腸的報複,百姓和朝廷都渴望安穩起來,他親政之後的前幾十年什麼都不多做,安撫百姓,放鬆對百官的審查治理,得了了一個中興之君的稱號,最後駕崩了,被稱為仁宗。
這些書上都有記載,我書房裡都有回頭你拿來看看。”
也是正因為這個皇帝十分溫和,所以對待賈家也沒有他父親那樣打壓。榮寧二府後來也有人入朝為官,他對晚年的賈絛也很關心,公開場合說這是老親長輩。
也正因此,賈家才算是徹底的安穩下來,沒有被狂風暴雨一樣的時局給打擊到。
樓下的雲芳好久沒見到桂哥兒和長生出現,在一樓裡裡外外的看了一眼都沒有找到這哥倆,琇明看媽媽不停地張望,隨口說了一句:“我剛才看見我哥他們上樓了!”
雲芳就上樓去看,書房的門是開著的,兩個兒子住著的房間門也是開著的,雲芳就知道他們父子三個要說話。
本來想走,覺得讓他們之間溝通一下也好,從兩個兒子出現到今天都沒有深入溝通,隻能說變化的令人猝不及防,讓人根本都沒有準備,也不知道該如何深入的交流,也因此想要離開的雲芳覺得自己去聽一聽也好。
於是便到門口,在門上敲了兩下,長生趕快過來:“媽媽,你快請!”
賈瑭站了起來,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看著你哥吧,今天晚上咱們出去吃燒烤,順便聊一聊。”
說完就出門,拉著雲芳下樓去了。在樓梯口賈瑭跟雲芳說這倆小子知道被人家刨墳的事兒了。
並且桂哥兒因為經受不了打擊,這會兒已經吐血暈過去了。
雲芳想回去看一眼,被賈瑭拉了下來。
琇明趴在沙發背上問他們:“你們怎麼不把哥哥他們帶下來?”
賈瑭笑著說:“他倆有點累了,讓他們先休息一下吧,晚上咱們出去吃燒烤。”
蘑菇聽了向上看了一眼,她就知道,這倆小兄弟絕對是受打擊了。說來說去,就是不夠豁達。
琇明剛歡呼了一聲,忘了中午時候媽媽說晚上吃素的事,就是記得這個時候也不會提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