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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福晉出聲警告後,雍王府沸騰的氣息冷卻了下來。

她不是不明白底下眾人的小心思,就連自己,心緒也有久久的浮動,有那麼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福晉淡淡地看著她們,直至兩個時辰過去,才叫了起。

鈕鈷祿格格站起來的時候,腳步一個踉蹌。捕捉到婢女焦急的視線,她再一次告訴自己,新的征程才剛開始,她依舊要等,要有耐心……

回到屋裡,方嬤嬤對福晉說:“恐怕有些人要不安分了。”

“財帛動人心,何況事關位份,又有幾人能夠冷靜。”福晉道。

方嬤嬤一想也是,一時間又是感慨,又是壓抑著噴薄的情緒。她從小看到大的姑娘,即將成為一國之母了,想必老夫人的在天之靈,也是欣慰無比!

半晌想起了什麼:“還有個禁足的耿格格……”

福晉“嗯”了聲:“挪宮的時候,總要放她出來,畢竟是弘晝的生母,難道要一輩子居於王府。到時看爺的意思吧。”

也省得鈕鈷祿氏起了不該起的心思,該有個製衡的人,給她來一番敲打。

方嬤嬤暗想,那都不是敲打,是焦頭爛額了!

主仆倆聊了半天,見方嬤嬤躲避著年側福晉的話題,就是不提年嬌半句,福晉有些好笑:“怎麼,平日都沒見你畏她如虎,而今反倒避諱起來了。”

“……”方嬤嬤有些訕訕,“老奴想著,若是皇上封她為貴妃……”

這沒什麼,按理,貴妃也是應當的。隻是年家人個個出息,前有領兵打仗的,後有舍身救駕的,眼看著煊赫近在眼前,若年家的女兒位居高位,怕是要乘了東風。

相比年家,烏拉那拉家實在沒幾個拿得出手,說句悲觀的話,日後除了承恩公的爵位,還有什麼呢?

她不是對年側福晉有意見,是怕福晉心裡不舒服。

福晉拍了拍她的手,輕歎一聲:“你卻是想岔了。”

若弘暉還在,或許她會籌謀,會忌憚,畢竟大阿哥的外家不爭氣,年家卻是截然相反。

可現在,她實在沒什麼好爭的,就算母族靠她的拉拔,在朝中占據了一席之地,等她死了,還不是得打回原形。倒不如就這麼安安穩穩,看在她的麵上,皇上還有額外的優待。

見福晉沉默下去,方嬤嬤知道,主子是想起傷心事了。頓時欲給自己一個耳光,好賴不提,非得提這個做什麼?!

於是忙說:“年側福晉那樣可人的性子,封什麼都是應當的!”

瞧瞧這是什麼話。

福晉撲哧一聲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的擁躉,來忽悠我來了。”

……

聖駕進京這日,能走能動的皇阿哥們都來了個齊全。

現在也不是皇阿哥了,是老阿哥——三爺誠親王站在最前,說不清心頭是個什麼滋味,這風雲突變,他的四弟就要當皇帝了。

不,是已經是皇帝,就差一個登基大典——太上皇他老人家身體抱恙,一回京,就要搬入暢春園修養了。

太上皇的狀況,想來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三爺一想到派遣密使所說的“手不能動”“唯口能言”,心裡就燒得慌。

他與老四的關係,比上不足不下有餘,雖然比不上十三吧,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是跑不掉的。三爺心定了定,他如今的差事一定能夠保全,指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呢?

五爺聽說太上皇的情形,真心實意地掉了眼淚,坐在書房裡,一整天的飯都沒吃。

從前對於哪個兄弟上位,他都無所謂,隻要不是老八就好,但今歲以來,他倒真的盼望四爺能夠成功。傷感過去,五爺又覺得高興,在四哥手底下混,許比從前還混得好。

七爺和五爺一樣,都是與世無爭,畢竟誰當皇帝,都不會少了他一口飯吃。否則一個苛待殘疾兄弟的名聲傳出去,新帝還要不要做人了?

隻是新帝的人選,還是讓他鬆了口氣,嘀咕老爺子的眼光還是不賴的。

大刀闊斧,迎來新篇哪。

排行十四之後的阿哥們或年輕或年少,如今都在上書房裡讀書,他們眼底有不安,有彷徨,老老實實地站在隊伍裡。

等到塵土漸起,明黃色的旗幟在遠處出現,在場眾人皆是跪了下去,包括皇家侍衛,文武百官,整整齊齊地分列左右,從上方俯視,壯觀至極。

“恭迎聖駕回京——”

“恭迎太上皇回京——”

等到京郊修整的時候,四爺就與年嬌分開,往最前的儀仗而去,蘇培盛依舊伺候在年嬌身邊,與秋嬤嬤她們一道,坐在寬敞的馬車裡。

聽聞眾人恭迎,年嬌忍不住掀開簾子,悄悄地看了眼,這才有了四爺當皇帝的實感。

那她的身份緊跟著水漲船高,穿越之初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一半了!

年嬌失神片刻,忍不住問:“我是不是要改口了?”

蘇培盛笑嗬嗬道:“隨您,不論是王爺還是皇上,主子都喜歡。”

已經鍛煉出來的蘇總管,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生澀的,隻會暗中磕甜的蘇總管了。從今往後,他就是帝王身邊第一得意人,人人巴結的乾清宮大總管!

即將升職、人人巴結的蘇培盛,對待年嬌依舊精心,甚至是無微不至,在他心裡,這位可是被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旦有個不好,主子還不削他。

年嬌臉一紅,矜持地“哦”了聲。

在漫長的等待過後,蘇培盛接到先回府的命令,四爺同樣給年嬌傳了話:“等安頓下來,我很快去接你。”

望著麵不改色的小太監,蘇培盛在心裡感歎,他這徒弟,總算也鍛煉出來了呀。

年嬌讓小太監給四爺回話:“不許熬夜,不許不吃飯,不許找彆人!”

聽到“找彆人”三個字,四爺久久不語。

守在一旁的侍衛,發現皇上的麵色有了一瞬間波動,很快消散無蹤。

四爺回過頭,若無其事地同十三道:“奔波這麼久,和十三弟妹先回去好好修整,待休息好了,再行進宮。”

十三動容地應是,心裡卻是想著時間緊迫,四哥重視他,他得再努力些才行。

年希堯那裡,四爺也有安排,撇去新皇的愛護,單憑他的救駕之功,便無人敢怠慢。

年家眾人早早就在府前候著了,看見護送的長隊,無一不是熱淚盈眶。老夫人蘇氏提了半個月的心,終於能稍稍放了下來,大夫人齊佳氏牽著兒女,通紅的眼睛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年遐齡也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浩蕩的隊伍緩緩分流,年嬌的車架,於晌午之前到達了雍親王府。

入眼便是福晉的身影,大格格緊隨其後,福晉笑道:“年妹妹一路辛苦。我叫廚房燒了好菜,為你接風洗塵。”

年嬌不禁咽了咽口水,這一個月來,她吃到印象最深的美食隻有烤羊腿,後來出了事,有幾天食不知味,她都瘦了。

她忙露出明媚的,感激的笑顏:“多謝福晉!”

大格格瞧著她,不知怎麼也饞了,悄悄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眾人都笑起來,對門的八貝子府卻是鐵甲森森,彌漫著沉沉的死氣。

自五日前,這裡被團團圍了起來,重兵把守之下,不許進也不許出。八福晉郭絡羅氏也不再是八福晉,而是罪人胤禩之妻!

此時,郭絡羅氏被押跪在地,身邊站著膀大腰圓,防止她自裁的幾個嬤嬤。

她發絲散亂,朝外大喊:“爺呢?老四把我家爺關進了哪裡?”

繼而嘶聲道:“他狼子野心,奪位篡權!太上皇瞎了眼,文武百官都瞎了眼!!”

奉命戍守的統領皺起眉頭,心道瘋婦。

他是四爺的人,哪容得主子被這樣詆毀,冷笑著揚聲道:“奪位篡權?奪的難道是罪人胤禩的位,罪人胤禩的權?太上皇明文明旨,卻沒料到你不識字。郭絡羅氏,神誌都不清醒了,還活在夢裡呢。”

士卒們都低低笑了起來,郭絡羅氏臉色慘白,怒道:“讓我死!”

“彆急。”統領冷漠地道,“除了府裡的小主子弘旺阿哥,不消幾日,你就能去陪罪人胤禩了。”

郭絡羅氏忽然掙紮起來,領頭的嬤嬤厲聲命令:“按住她!”

她可是被蘇總管叮囑了,要讓八福晉跪在地上,朝雍王府棲桃院的方向賠罪。

郭絡羅氏從前讓年主子在慈寧宮跪了多久,如今,就要千倍百倍地跪著還回來!

……

年嬌吃飽喝足,悶頭睡了一覺,第二天,收到了四爺兌現承諾的兩箱話本。

小花妖先是歡喜,而後一愣,悄悄把蘇培盛拉到一旁:“爺不忙嗎?還有時間吩咐這個。”

忙,怎麼不忙?

前朝後宮都要安撫,他今早奉命接福晉進宮,為安排新晉太妃挪宮的事,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項而已。

未免太妃們有怨言,也是照顧太後的心情,福晉和四爺商量,請高位太妃移居暢春園一段時間。那裡風景好,太上皇的病需要靜養,身邊也不用她們照顧。

四爺同意了,前去永和宮問安的時候,低聲說道:“等額娘的冊封過去,也去暢春園散一散心。”

適時德妃的神色,連帶著四爺的眼眶也紅了,蘇培盛至今記憶猶新。

他堪堪打住腦海的思緒,心道再忙,皇上也不會忘了心尖尖上的人,這不,除了話本,皇上還讓他問一問年主子,要選哪個宮居住呢。

“選宮?”年嬌有些茫然,早有準備的蘇培盛從袖口掏出一卷輿圖,唰地展開。

問春問夏忍不住伸長脖子看去,緊接著,倒吸一口涼氣。

那、那麼多,除了皇後的坤寧宮,東西六宮隨便選??

嗯,倒也不是隨便選,有幾座宮殿,名字可是有著特殊含義的。尤其是翊坤宮、承乾宮,蘇培盛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過“翊坤”二字——

輔佐皇後,所居都是聖眷最隆的主。

從前翊坤宮就是東西六宮裡裝飾最奢華,排場最盛大的宮殿,蘇培盛跟著年嬌這麼多天,也逐漸摸透了她的喜好,覺得年主子恐怕最喜歡翊坤宮。

萬歲也是這樣覺著,如此尚嫌不夠,還定好工部前來修繕。蘇培盛都懷疑皇上忙裡偷閒,準備親自畫設計圖。

不過皇上認定了不行,得讓年主子來拍板。

把東西六宮的風格、裝飾都與年嬌一說,果不其然,年嬌慢慢瞅向翊坤宮的方向。

蘇培盛眉開眼笑,忙誇:“翊坤宮離萬歲所居的養心殿不遠,年主子英明!”

第66章

年嬌渾然不知自己入了套,眨了眨眼,問:“養心殿?”

為什麼不是乾清宮?

蘇培盛悉心解釋:“皇上顧念乾清宮乃太上皇久居之處,為儘孝道,也是讓天下人銘記太上皇的恩德,便把養心殿當作寢宮。”

年嬌趴在了輿圖上,仔仔細細去看養心殿和翊坤宮的距離,片刻眉眼飛揚,記下了往後送湯的地點。

蘇培盛給小本本添上一筆,年主子對皇上的安排很滿意。

蘇大總管正準備功成身退,年嬌忙叫住他:“等到挪宮了,年百福怎麼辦?”

蘇培盛一時沒反應過來,很快嚴肅道:“百福……咳,年百福然是跟著進宮,作為聖上禦犬,又有太上皇的親自賜名,誰也不能怠慢。”

年嬌心頭大石落了地,又問:“那我的話本呢?”

蘇培盛更嚴肅了:“自然是一箱不落,都給您打包過去。”

年嬌:“還有小廚房的大廚……”

蘇培盛:“若他們願意,進宮做禦廚也無妨!”

年嬌抿起嘴巴,不讓高興的情緒滿溢出來:“知道了,蘇總管且去忙吧,彆在棲桃院耽誤得太久。”

隨即文縐縐道:“爺身邊,還需要人幫襯。”

蘇培盛連說不敢,昂揚地進宮複命了。

四爺正在閱覽禮部籌辦登基大典的折子,聞聲抬起頭,瞥過去一個眼神。

蘇培盛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就聽萬歲不辨喜怒地道:“她倒惦記著百福。”

蘇培盛:“……”

還惦記著話本呢,不是您給送去的嗎?

那小廚房也是您開設的。

蘇培盛不敢頂嘴,老老實實地挪到了一旁,不一會兒,有太監前來稟報:“回稟皇上,福晉擇了西六宮的長春宮做寢宮。”

蘇培盛吃了一驚,長春宮?那可是翊坤宮的鄰居,按理,福晉不應該入主坤寧麼?

那太監道:“福晉說坤寧宮久沒有人氣,且荒蕪多年,還是熱鬨一些的地方好。”

四爺有些意外,片刻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就按福晉說的去辦。”

太監連忙應下:“嗻。”

日暮西斜,四爺放下折子,拿起案桌上的一封詔書。

這是抬旗德妃——如今該稱太後的烏雅氏一族的詔書,隻等大典的那一日宣讀。這不是他寫的,而是求來的,為此請旨病中的太上皇,以太上皇的名義頒發。

四爺看了良久,想起了回京的第二日,無意之中在永和宮聽見的對話。

他的額娘對嬤嬤說道:“我恨佟家出了隆科多,對孝懿皇後卻是感激……”

良久又道:“孝懿皇後把他教養得這般優秀,我遠遠不及。”

四爺隱約知道,包衣出身是額娘的心病。生恩養恩,或許一輩子掰扯不清,但在皇額娘去後,他就隻有額娘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經曆了圍場之事,他無疑更慎重了幾分,何況十四被汗阿瑪下旨所圈,額娘心裡有痛楚,他不安撫,又有誰人來安撫?

四爺出了一會神,提筆寫下另幾道詔書。

皇後烏拉那拉氏之弟五格,封承恩公,賜金宅良田,族中子弟皆入官學。

輪到年家的時候,四爺頓了頓,沉靜地繼續寫,從蘇培盛的角度望去,那道詔書很長,內容滿滿當當,等到蓋印、晾乾,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月上中天,繁星於夜空閃爍,四爺猛然想起年嬌的叮囑,猶豫了一會兒,起身往寢殿走。

蘇培盛跟在身後,欣慰得不得了。

今時不同往日,皇上養成健康的作息,年主子真是功不可沒…….

登基大典的前兩天,年嬌搬進了翊坤宮。

事實上,她在雍親王府的棲桃院也沒住多久,滿打滿算不到一年,但就是因為時間短,嫁的又是四爺那樣眾所周知的冷肅之人,所以更襯托出受寵的厲害,她在京城的八卦圈裡,已經成了屹立於巔峰的傳奇。

隻是傳奇本人不知道而已。

時間短有時間短的好處,挪宮的時候,年嬌是最先收拾完的那一個。

李側福晉的雜物多,望著她井井有條的箱籠十分羨慕,為了能更好地管到弘時,她選擇了離皇子所居的乾西五所最近的儲秀宮。儲秀宮同樣位於西六宮,至於是主殿還是偏殿,那還用說?

李氏有預感,她的位份或許比不上年氏,但妃位總是有的,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萬歲也不會虧待了她。但到底心裡發酸,哼,如果她的娘家有年家這般強勢,指不定能壓下年嬌。

但思來想去,她終是提不起爭位的心。

布爾和玳都快議親了,換言之,她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還和小姑娘攀比,豈不是讓人笑話?

想開了便是海闊天空,何況她的側重點不在這上頭。

弘時……想起越發不愛讀書的兒子,李氏愁得咬牙切齒,準備安頓下來之後,求皇上給弘時請個有手段的大家做師傅。

在大臣眼裡,三阿哥是皇上的長子,長子每天混得快快樂樂的,像話嗎??

若說李氏有搬去儲秀宮正殿的底氣,剩下的格格侍妾們,卻是萬萬不敢。

她們沒有挑選宮殿的殊榮,隻能聽從福晉的安排。儘管希冀著封妃封嬪、成為一宮主位,但在聖旨未下的如今,誰敢篤定?

到時鬨出笑話,不僅丟人,還會招來皇上的厭惡,那可真就餘生沒有指望了!

她們小心地收拾箱籠,鈕鈷祿氏搬去了東六宮的鐘粹宮偏殿,宋格格搬入了西六宮的鹹福宮偏殿,武格格入住東邊延禧宮,至於禁足多月的耿格格,被安排進景陽宮偏殿,與鈕鈷祿氏做了鄰居。

鈕鈷祿氏沒想到還有這般的難關在等著她。

望著麵頰瘦削了許多,便是四爺登基也沒多少喜氣,隻一眨不眨望著五阿哥的耿氏,從心底泛出了涼意。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無人在意。一如前朝與民間,所有人伸長了脖子,盼著登基大典與大封後宮,雍親王嫡福晉成為皇後是毫無懸念的事,那麼年側福晉呢?

大多數人猜的是妃位之一,或是妃位之首——熟知禮製的大臣們考量得更多,年側福晉受寵不假,年家勢頭鼎盛也不假,但年家到底是漢軍旗,多年以前,更是純正的漢人官宦世家。

大清立國以來,還沒有漢軍旗登上高位的先例!

毫不誇張地說,若不是九爺生怕四爺削他,他都想開設賭局了,隻要打探出一丁點內幕消息,簡直一本萬利啊。

隻是養心殿口風很緊,到了現在,還沒有泄露半點風聲。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和福晉成了鄰居,年嬌很高興。與此同時又有些忐忑,身為皇後,怎麼不住坤寧宮,而是長春宮呢?

她對福晉的態度依舊恭謹,除了說話自在了些,和起初沒什麼兩樣。福晉笑著同她解釋了一遍,年嬌恍然大悟,原來福晉喜歡熱鬨。

她悄悄說:“妾身可以把年百福借您玩幾天。”

福晉:“……”

她沒有玩狗的愛好……

福晉若無其事道:“我怎麼好橫刀奪愛呢。”

搬進翊坤宮的第一晚,年嬌對宮中的裝飾很滿意。

棲桃院擺在正廳的青瓷,也一並挪了過來,此時瓶口綻放著一株桃花,澆灌了欲滴的水露。

年嬌已經能麵不改色地麵對她上輩子的本體了,俗稱破罐子破摔。爺都準許她搬話本進來,偶爾讓一小步,也沒什麼,小花妖善解人意地想。

聽說上一任主人是宜太妃,年嬌對前來用膳的四爺道:“沒想到宜妃娘娘的喜好與我那麼相像。”

她的嘴巴都要翹上天了,話裡話外,都是對宜太妃的讚美,連帶著對九爺的觀感,也蹭蹭上漲了一小格進度條。

四爺:“……”

熟悉的感覺襲來,他冷冷道:“是朕修的。”

年嬌:“……”

年嬌閉上嘴巴,轉而纏上四爺的手,眼眸可憐地瞅去。

這是四爺第一次在她麵前稱朕,她小聲說:“皇上不要生氣,幾天不見,我很想你。”

……

如今翊坤宮尚未撥來宮人,伺候的都是原先潛邸的那幾個,她們極有默契地候在外頭,堅決不打攪萬歲和主子的相處。

四爺盯著她,半晌,才勉強認定這話有幾分真心。

他已經熟練地學會不去計較,如今成了天子,心胸便要更加寬廣,於是淡淡地道:“姑且信你一回。用膳吧。”

年嬌殷勤地給他夾菜,都說小彆勝新婚,今晚的漂亮美人,比在王府的時候還要黏他,全然沒有因他成了帝王而感到生疏、惶恐。

夾完菜,年嬌覺得手累,便開始使喚人了:“一旁的果露離爺近,爺快幫我倒一杯。”

四爺神色不顯,手卻是自覺地往一旁探去,試了試溫度,為她倒了半杯。

接收到年嬌催促的視線,他道:“半杯足夠。我不在的這幾日,聽說嬌嬌都快把果露當水喝了。”

年嬌伸出的手霎時縮了縮,很有些心虛的模樣。

四爺遞給她,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隨即一如往常地道:“吃飯。”.

四爺兩日都歇在養心殿,年嬌知道他忙,尤其是大典近在眼前,能抽出時間同她用膳,已經是極不容易的事。

除了與男人爭辯之外,她並非是不講理的人。

第二天,年嬌差不多熟悉了翊坤宮的布局與構造,還來不及去儲秀宮串門,便迎來了登基大典。

雖然沒見到現場,但她有幸聽蘇培盛的小徒弟轉述:“……靜鞭聲響起,文武百官三叩九拜,口稱萬歲……”

年嬌眼睛亮晶晶的,想必皇上今天又俊又威武!

晌午過後,蘇培盛捧著一道聖旨,浩浩蕩蕩地前來翊坤宮。

從內務府精心挑選的宮人,恭謹地跟在他的身後,從規模和人數上看,秋嬤嬤提著的心落了一一落,緊接著便是狂喜——

有句話說的不錯,她們格格出身漢軍旗,資曆淺,且無妊娠之功。

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上怎麼想!

蘇培盛高聲宣讀:“今,側妃年氏……仰承皇太後慈諭,以冊印封爾為貴妃,欽哉!”

翊坤宮前安靜了下來,隻流淌著蘇培盛的回聲。

“貴妃娘娘。”蘇培盛恭敬地對年嬌道,“冊封大典定在下月初二,今兒隻是簡單的宣旨。下月初二,娘娘單獨受封,需身穿吉服,承貴妃寶冊、金印,待典禮結束,於翊坤宮接受內外命婦跪拜。”

潛邸的侍女呼吸急促起來,內外命婦跪拜?

這可真是前無古人的恩典,秋嬤嬤的嘴唇都顫了,即將熱淚盈眶的時候,蘇培盛又扔下一個重磅炸.彈。

“方才典禮結束,太上皇為太後抬了旗,皇上……為貴妃抬了旗。”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回想起滿朝震撼的場景,“年家全族共一百七十餘丁,皆抬入滿洲鑲黃旗。”

這裡的全族,並非指的單單年嬌這支。年嬌所屬漢軍鑲白旗,除此之外,她的族人還有漢軍正白旗、包衣等等,不一而足,從今往後,他們便是上三旗中最尊貴的一旗了。

這一長串的諭旨,震倒了一大片人,蘇培盛寵辱不驚地一笑,心想這才哪到哪。

貴妃娘娘的血親還沒有加恩呢,不提貴妃的阿瑪,年希堯救駕的獎賞尚在醞釀,昨日萬歲前去請安的時候,又被太上皇拎出來提了提。

指不定大清最年輕的公爺就要出現嘍。

蘇培盛還知道,皇上原先為貴妃擬定的封號,鋪了滿滿一頁紙,還是思考到要低調,要循序漸進,才沒有一步到位。

隻等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出生,皇上再為貴妃加封。

蘇培盛朝年嬌諂媚一笑:“貴妃娘娘,接旨吧?”

第67章

年嬌漂亮的眼眸滿是高興。

聽聞聖旨,小花妖第一個反應是皇上對她真好,第二個反應,是皇上對她的家人真好。

單獨冊封,還有全族抬旗,阿瑪額娘一定很歡喜,雖然對此間含義不很敏感,但一想到這是四爺的決定,年嬌心底甜滋滋的,接過聖旨的時候音調上揚:“蘇總管辛苦啦。”

她沒有絲毫扭捏,也不好意思說方才蘇培盛所提的冊封儀式,她有幾句沒記住,新出爐的貴妃想了想,準備回頭問四爺。

蘇培盛幾乎笑成了一朵花:“不辛苦,不辛苦。奴才怎敢當貴妃娘娘的一聲謝?”

快高興暈了的秋嬤嬤示意問春,問春心領神會,趁人不注意,塞過去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如今格格是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了,平日裡她們的舉止都要注意著些,尤其對皇上身邊的人,來往都要精心才是。

蘇培盛原要推辭,他和翊坤宮之間,哪裡還要金銀來維係?

問春卻是飛快地塞進他的衣袖,隨即退到一旁,蘇培盛無法,到底收下了。

待宮人交接完畢,他把徒弟冬喜拉到一邊,低聲囑咐道:“咱家原先送你到貴妃主子身邊,就是要你細心侍奉。如今成了翊坤宮大總管,更不能有半點疏忽,否則不用皇上懲戒,我先削了你!”

貴妃沒有多少心計,她的身邊事,皇上都樂意操勞,蘇培盛心裡明鏡似的,這些話也是推心置腹了。

冬喜嚴肅地點點頭,而今他新冠了一個姓,叫蘇冬喜:“師傅放心,奴才省得。”

半日內,全後宮都知道了蘇培盛宣旨的內容——和前朝一樣,如一滴沸水濺入油鍋,先是一片寂靜,而後無聲地沸騰起來!

剛不久前,嫡福晉烏拉那拉氏被冊為皇後,掌握鳳印,入主中宮。

可還是那句話,這都是早有預料的事,她們關心的是翊坤宮,是年氏。

沒想到她們都猜錯了,便是對年嬌有好感的宋格格,也隻猜到貴妃的位份。沒想到年氏不但被封為貴妃,破格接受內外命婦跪拜,且全族一百餘丁抬入鑲黃旗!

這是什麼樣的概念?就連一心撲在四阿哥身上的宋氏都失了神,她問婢女:“若沒記錯,大清立國以來,隻有太上皇為母族佟家抬了旗……”

婢女輕聲道:“還有方才大典上,太後的烏雅氏一族。”

被封做懋嬪的宋氏忍不住感慨萬千,這可都是皇太後的母族,換言之,就是帝王的外家。

還有接受內外命婦跪拜,這是皇後與皇貴妃才能享受的恩典啊。

“萬歲對年貴妃用情可見一斑,”懋嬪喃喃,“我竟還是低估了。”

低估的又何止宋氏一人?

鈕鈷祿氏深吸一口氣,故作冷靜等候冊封聖旨的希冀,此時化為烏有。她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如一盆寒冬臘月的冷水潑下,潑得她手腳冰涼。

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代替年嬌的人是自己。

誰沒有做過盛寵在身的夢?她活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連四阿哥也不能時常探看,這一切的一切,難道是她願意的嗎?

不,是不得已!

府外流言紛紜,可鈕鈷祿氏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獨寵才是事實的真相。午夜夢回的時候,她曾質問上天為何如此不公,為什麼年氏可不付吹灰之力,得到家世,美貌,青春與恩寵,年氏到底有什麼魔力,讓冷情至此的雍親王破除規矩,獨寵至今?!

她的阿瑪隻是一個小小的四品典儀,雖姓鈕鈷祿氏,也隻是下三旗中的鑲藍旗,和京中高門沒有半點關係。而今年家一躍而成滿洲鑲黃旗,脫離了漢軍旗的桎梏,日後年貴妃生下皇子,子憑母貴,不但在眾阿哥中身份最高,恐怕還有皇上的偏心……

那她們母子還有什麼指望呢?

鈕鈷祿氏緊緊攥住帕子,隻覺心都被苦藥醃入了味,她就這麼坐著,直到日暮偏西,冊封的聖旨終於來到了鐘粹宮。

與期盼的妃位無緣,她被封做了順嬪。

順這個字,即便是個褒詞,實在算不上什麼好封號,比起安,寧,淑,懋,那些都差遠了。即便成了一宮主位,順嬪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強打起精神去接旨,回來就倒在了榻上。

嫉妒無力,不外如是。

一個貴妃,一個嬪,天與地的差距,她的四阿哥要怎麼辦?

……

齊妃李氏成了妃位之首,這樣的結果在她預料之中,隻是沒想到年家全族被抬旗,當著三阿哥的麵,她沉了一口氣,板著臉,開始思索著什麼。

半晌歎道:“弘時,你外祖父一家是沒有能人了。額娘如今隻盼著你日後辦出實績,能叫額娘享受抬旗的榮耀,額娘餘生隻盼望著你了呀。”

弘時:“……”

也不一定要叫他努力……

弘時小心地望去,小聲地建議:“額娘,您可以試試爭寵。”

齊妃拿著茶盞的手一頓,臉色猙獰起來:“爭寵?你個兔崽子叫老娘爭寵?!”

轉眼嗬嗬一笑:“你怎麼不自己去呢。”

弘時:“……”

“你姐姐都是出嫁的年紀了,你是要叫那些個大臣,暗裡評論我為老不尊,叫我一輩子的臉都丟儘了!”齊妃把翊坤宮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來人,拿雞毛撣子來!!”

弘時一蹦老高,嚇得轉眼就逃,宮人為難道:“娘娘,雞毛撣子在潛邸,好像、好像沒有捎到宮裡頭。”

“那就叫人去采購!”齊妃冷冷道,“彆以為搬到乾西五所,我就管不著他了,我一輩子都是他親娘!”

“是……”

若說後宮反應最小的,要屬裕貴人耿氏,皇上終是看在她生了五阿哥,又失了五阿哥的份上,沒有讓她淪為常在、答應一流,保住了她最後的顏麵。

貴妃也好,皇貴妃也罷,都不是裕貴人所擔心的,她的心氣全落在了對門的鐘粹宮,她的畢生之敵,搶走她的弘晝的鈕鈷祿氏身上!

順嬪。

這個順字好啊,耿氏笑了起來:“明兒我跟著順姐姐,去同皇後娘娘請安。”

武格格被封做了寧貴人,此時,寧貴人的心裡滿是不忿。

她忍住流淚的衝動,憑什麼?為什麼?

連個一宮主位都沒撈著,皇上好狠的心,若說她沒有生育,年氏豈不是更沒有!可偏偏年氏成了獨一份的貴妃,她以為絕不會有的抬旗,還有內外命婦跪拜,就這麼活生生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寧貴人滿心都是不可置信,她對婢女說:“皇上這是昏了頭了……”

婢女大驚失色,忙捂住她的嘴:“貴人!”

寧貴人如夢初醒,臉色蒼白,死死閉上了嘴,片刻著急道:“咱們去長春宮……”

她要借恭賀皇後的意圖,去探皇後的口風,她不信皇後娘娘能夠安然坐著,對待年貴妃,還能像從前一樣不加芥蒂,甚至當做大格格,不,大公主那樣看待!

寧貴人行色匆匆,最後撲了個空。

長春宮的姑姑不卑不亢地道:“皇後娘娘去了貴妃的翊坤宮,貴人請回吧。明兒拜見的時候,再來請安不遲。”

寧貴人滿心的謀算涼了下來。

她僵著臉:“……勞煩姑姑了。”.

皇後有著與登基大典相似的封後大典,要說排場,定然比貴妃大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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