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嬌生了會悶氣,抬頭一看,四爺負手而立,正緩緩撚動著佛珠。
算了,她勉強安慰自己,再不走就要耽誤時辰了。誰叫她隻是隻柔弱、無助又可憐的桃花妖呢。
眼見王爺嘴角又動了下,蘇培盛已然麻木。
一行人往正院而去,從半空俯瞰,猶如烏龜爬一般——四爺走得慢,下麵的人便不敢提速,綴在後頭,安安靜靜隨著主子走。
……
正院。
等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出來,王府女眷已然到得齊整,一眼望過去,打扮得各有千秋。堂下彌漫著淺淺的、躁動不安的氣氛,福晉掃了一眼,含笑入座。
她身穿靛青色衣袍,簡單戴了幾件玉飾,鵝蛋臉彎月眉,鬢發梳得一絲不苟。
福晉重規矩,待下公正卻也寬和,素來不為難人。王府請安是五日一請,辰時到達即可,相比彆的府邸溫厚了太多。
今兒卻是特殊的一天。請完安,李側福晉率先開口:“也不知道年側福晉是個怎樣的性子?”
在年嬌未進府前,李氏是王府獨一份的側福晉,育有王爺唯一的女兒大格格,與實際上的長子三阿哥弘時。李氏腰杆硬著,自忖爺除了福晉,最看重的就是她了。
現在倒好,從天而降一個年氏!
到底是怎樣的勾人精,能叫王爺在迎進府的第二天就改院名。李氏攥著帕子揉來揉去,想從福晉口中打探出點什麼。
在她下首,四阿哥生母鈕鈷祿格格低斂著眉眼,與五阿哥生母耿格格一道,悄悄豎起了耳朵。
福晉溫聲道:“宮裡娘娘同我說過,年氏在閨中時,便有傳出隱約的才名。想必是個柔和的人,你可要多多擔待。”
才名?還是個才女?
宮裡娘娘指的是德妃,這下不止李側福晉,其餘人的心皆一沉。
宋格格坐在李氏下首,神態寂靜,手裡把著佛串。她是十多年的老人了,對於雍親王的喜好,摸不準八分也有五分,暗歎這倒是討了王爺的好了。
李側福晉輕哼一聲,意有所指:“隻怕是‘嬌’和‘清高’,而不是‘柔’呢。”
福晉早就習慣了她的言行,微微一笑,岔開話題,聊起孩子們的起居。一堆人心情各異的時候,外頭通報說,王爺和年側福晉到了。
李氏立馬警醒,打起了十萬分注意力。
儘管明白王爺重視新人,敬茶想必會陪著過來,但親眼瞧見,到底還是不同。
男人跨進正堂,神色一如既往,但不知為何,福晉微妙地察覺,四爺今天心情甚好。
往後一看,年側福晉俏生生立在那裡——
明明是極素的打扮,壓不住瑰姿豔逸。叫人想起江南三月的桃花,粉白純淨,嬌嫩欲滴。
李側福晉手抖了下,隻覺自己特意穿的衣裳萬分刺眼,刻意打扮,倒成了一個笑話。
滿堂都靜了靜,那廂,四爺示意福晉起身:“不必多禮。”
雍親王敬重嫡福晉,是京城皆知的事。福晉依言笑道:“爺若沒什麼吩咐,就開始敬茶吧,再讓年妹妹認一認人。”
四爺頷首,瞧了年嬌一眼,又不動聲色看了看她的腰,與福晉分彆落座。
老板的目光,年嬌半點沒有接收到。
周圍如芒在背的視線,年嬌也一無所覺。
背完第五十遍“要低調,要謙遜”,年嬌端端正正捧起茶盞,跪在墊子上,動作極其到位,神色極其恭敬:“請福晉喝茶。”
她的前額離軟墊就差一線,肉眼看去,和五體投地沒什麼區彆——
眾人:“……”
四爺挑了下眉。
滿屋的空氣靜止了。
福晉眼底流露出詫異,接過茶水抿了抿:“從今往後,就把王府當成自己的家。有什麼缺的,遣人來正院說一聲,下人伺候得不好,也來同我講。”
年嬌睜著眼睛聽,那模樣,好像福晉的話是金科玉律一般。
福晉忍不住生出錯覺,仿佛麵前是養在膝下的大格格在聽她訓示,而不是光芒極盛的新人。
格格侍妾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惴惴。李側福晉從酸意裡抽身,不由驚愕,沒料到年氏對福晉這般……這般的恭敬,簡直過了頭了!
福晉沒兒子,除去滿洲大姓烏拉那拉氏和王爺的敬重,還剩什麼呢?
她忍不住瞧向王爺。四爺姿態放鬆,脊背依舊挺直,目光落在乖巧至極的年嬌身上,有些幽深。
李側福晉嘴角動了動,鈕鈷祿格格飛速看了四爺一眼,很快低下了頭。
敬茶完畢,福晉給了年嬌一支羊脂玉鐲,緊接著帶她認人:“這是李側福晉,大格格和三阿哥弘時的額娘,住在東院。”
“這是鈕鈷祿格格,四阿哥弘曆的額娘,和五阿哥弘晝的額娘耿格格住在東側院。”
“這是武格格,與宋格格一道住在西側院。”
格格之下是沒名分的侍妾,福晉三言兩語,簡單幾句話帶過。年嬌牢牢豎起耳朵,一邊記,走到李側福晉麵前的時候抿起笑,甜甜地叫她:“李姐姐。”
李氏一愣。這可真是出乎意料,畢竟從道理上,皇上親賜的側福晉,本就比後來抬舉的側福晉尊貴幾分。
李側福晉心裡憋著的氣泄了一點點,頗有些複雜地道:“……年妹妹好。”
年嬌才聽不出她話裡的百轉千回。一眾格格侍妾裡,年嬌對鈕鈷祿格格印象最深,沒想到她是這般模樣,五官大氣,臉盤圓潤,老實又本分。
年嬌把這位未來的人生贏家盯了又盯,盯得鈕鈷祿氏不安起來,手指都蜷在了一塊,終於聽到年側福晉喚她“妹妹”,禮貌又輕柔。
女眷互相見禮的時候,四爺摩挲了下扳指,不知在想些什麼。認完人,年嬌連忙拿出給三阿哥他們的禮物,引得鈕鈷祿格格再三致謝,李側福晉笑容終於多了一分真。
福晉最後對年嬌道:“轉一大圈,想必早就累了,你先回去歇著。熟悉王府不急於一時,過幾日隨我進宮請安,也讓娘娘見一見你。”
年嬌聽得很認真,下意識想要“嗯嗯”,憋住了:“……是,妾身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