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偌大的雨珠爭先恐後拍著公交車的表麵,發出密集嘈雜的聲音,也不知是哪扇窗沒有關嚴實, 冷風夾雜著雨水席卷而來,發出近似女人低泣的嗚嗚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拿著攝像機的年輕女人麵色發白地看著時今嵐,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小妹妹, 現在就不要糾結這種小問題了, 我們又不是出事的那輛公交車,人數不一樣不是很正常嗎?哪來神不神鬼不鬼的?你彆入戲太深。”
時今嵐偏頭看她, 直言道:“你是鬼嗎?”
年輕女人:“……”
這他媽讓人怎麼回答?
她果斷道:“當然不是!”
“既然不是,你怕什麼?”時今嵐微微挑眉。
年輕女人的臉色由白轉紅, 看起來有些生氣,她瞪了時今嵐一眼,“大晚上說這種事情, 誰心裡不犯怵?”
“剛剛你不是聽得挺有興致的嗎?我還看到你拿相機拍照了,以為你根本不怕來著。”時今嵐指了指掛在她脖子上的相機。
從她被山雉嚇到後,她就沒再抱著這寶貝相機。
年輕女人被她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坐在她身邊的鴨舌帽男人皺眉道:“彆說那些有的沒的,影響司機開車。”
可時今嵐根本不怕他, 還似笑非笑地環顧一眼車上所有人,道:“我看到了。”
有人沒反應過來。
看到什麼了?
時今嵐心地善良的為他們釋疑。
“我看到鬼了。”
轟隆!
伴隨著乍然亮起的天空,又一聲驚雷落下,年輕女人和牛仔褲女生再也忍不住, 前後尖叫起來,張雲燕也害怕地抓緊了前方的椅背,努力抿著唇, 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雷聲覆蓋著尖叫,恐懼在公交車內蔓延,其餘乘客驚疑不定地看著時今嵐,奶奶灰青年更是哆嗦了一下,一腳軟在椅子邊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不過是講了個道聽途說的鬼故事,眼前的小姑娘穿著的也明明是米白色的羽絨服,跟故事裡的根本不一樣,怎麼就對上了?
微胖女人更是揚聲道:“你個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要在這唬人!哪有什麼鬼?我就說你們剛才問東問西的不安好心,原來是為了搗亂!”
“你們不信我?”
時今嵐立在宋予遇身側,明明公交車七拐八彎行著,位置上的乘客都坐不太穩,她卻像根釘子似的杵在那兒,連晃都不帶晃一下。
短短五個字,頓時讓微胖女人息了聲。
剛剛的鬼故事還猶言在耳,整車人因為不相信紅衣女人見鬼的話,把她趕下了公交車,然後就出了車禍,隻有一個人活下來。
偏巧這時候,時今嵐還接了一句話,“所以你們要在這種地方讓我下車嗎?”
一模一樣的發展讓本就驚悚的鬼故事無限接近真實。
誰都不敢動,更不敢說話,因為沒有人敢保證時今嵐真在這裡下了車,車上的其他人會不會就此喪命。
她不僅不能下車,還得安安穩穩和他們一起抵達終點站。
車內陷入了新一輪的沉默,誰都不敢說話來當那隻出頭鳥。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車輪碾過水窪濺起一灘又一灘汙水,天邊閃電時隱時現,現在發生的一切,像極了恐怖電影中的驚魂雨夜。
從始至終都表現得頗為膽小的牛仔褲女孩卻在此刻伸出了手,磕磕巴巴道:“我……我信你,你彆下車!”
她一表態,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她身上。
她本就心驚膽顫,又被這麼多人盯著,忍不住哆嗦了下,抓著扶手的動作也越發緊。
最後,她深吸了口氣,捏緊拳頭給自己打氣,出口的話也順暢了許多“我們這麼多人,就算有鬼也不用怕!我們把她抓出來就好了!抓出來大家都是安全的。”
她這話既是在對車裡的其他乘客說,也是在努力告誡自己不用怕。
或許她成功說服了自己,思路和邏輯都清晰起來,也鼓起勇氣回看車裡的每個人,“我不是鬼!我是和朋友一起來這旅遊的,我的情況剛剛說過一些,我的四個朋友已經先去了玉鬆小鎮,因為動車晚點了我才搭了這趟公交車。”
說著,她抓過身後的背包,拉開拉鏈,“我還帶了身份證,這個應該能當做我是人的證明。”
言罷,她果真拿出了身份證,其他人麵麵相覷,坐在她身邊的微胖女人和對麵的老道士都沒有伸手去拿。
時今嵐鎮定自若地從後方的座位上走了出來,在眾人的矚目中接過牛仔褲女生的身份證。
她的指尖摸索著身份證的側麵,仔細端詳過後,遞還給了牛仔褲女生,點頭道:“可以。”
牛仔褲女生不由自主鬆了口氣,忙道:“謝謝!謝謝!”
這種情況下還對時今嵐道謝,其餘乘客都覺得她的腦子多少也有病,但隨著時今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每個人又都飛快收回目光。
還是鴨舌帽男人看了時今嵐一會兒,問道:“你說你見鬼了,怎麼不說鬼是誰?還要我們一個個證明?”
他這話立刻讓乘客們看著時今嵐的目光多了幾分考量。
是啊,她要是真見著了,為什麼不說誰是鬼,還要繞來繞去讓其他人證明?
鴨舌帽男人見自己占據了優勢,繼續道:“你說不出來,是不是意味著你才是鬼,說這些就是為了讓我們互相懷疑,最後一起死在這?”
鬼故事裡,人們都是在互相猜忌中一個個死去,他的推測有理有據,立刻將時今嵐推到了懸崖邊上。
如果她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事情必然不會按照她原先預計的情況往下發展,她精心設計的狼人殺也要在此終結。
鴨舌帽男人自認為思維還算縝密,卻見被他將了一軍的時今嵐依舊神情淡定,心頭頓時多了幾分不確定。
但他的懷疑完全合理,便又理直氣壯繼續道:“我倒認為與其浪費時間做什麼證明,還不如直接把你拿下,管你是人是鬼,到了玉鬆小鎮大家也就安全了。”
他剛說完,身旁便傳來了宋予遇懶洋洋的聲音,“照你這麼說,我們違背了她的意願,還把她抓起來,豈不是像故事裡一樣把她惹惱了。”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偏又帶著幾分事不關己的慵懶,與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
見乘客們像被激光筆吸引注意力的貓咪,全都看向自己,他抱著時今嵐的書包,作疑惑狀道:“說不定故事裡的人就是不願意陪她玩自證遊戲,還把她趕下了公交車,才發生了車禍。”
言罷,他抬頭看向被車燈照得皮膚亮白的時今嵐,緩緩道:“指不定我們陪她玩遊戲逗她開心了,她會放我們一條生路。你說是不是啊?鬼姐姐?”
最後三個字他拉長了音調,聽著像撒嬌。
鬼故事裡,或多或少都有這樣那樣的規則,他這麼一說,瞬間讓有些想法的乘客束手束腳。
人總是恐懼未知的東西,乘客們不敢讓時今嵐下車,也不敢在無法確定後續會發生什麼的情況下對她做什麼,同時也無法對她付出信任。
在這種矛盾的情況下,按照她的意願完成自己不是鬼的自證反而成了唯一可行的辦法。
時今嵐瞥了宋予遇一眼,配合地托腮思考,旋即對著鴨舌帽男人一笑,“我要是鬼的話,就按照他說的辦。”
此話一出,本就因為宋予遇的話而鴉雀無聲的車廂更加寂然無聲。
張哲輝現在也顧不上熟不熟悉了,看著時今嵐和宋予遇不僅讓鬼失去了優勢地位,還連TA的身份都要搶,連忙拉了拉張雲燕的手臂,想從她那得到點‘不是我一個人’格格不入的安慰。
可一轉頭,隻見張雲燕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筆記本和筆,正認真地記錄車中乘客的言行,從剛才到現在,已經記了滿滿一頁。
班級倒一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恍然發現這個任務裡隻有自己是廢物,並且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語文成績為什麼死都提不上去。
就這聽記的本事,背誦什麼的對張雲燕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議論文素材估計也是灑灑水,隨隨便便能記下一大堆。
也難怪張雲燕的語文成績次次都能排進年級前五。
時今嵐坐到了年輕女人之前的位置上,她完全不怕車外會再突然出現什麼東西,背對著車窗看向鴨舌帽男人,“所以,你要向我自證一下嗎?”
她這話讓車裡已經漸漸沉到穀底的氛圍又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陰冷,
鴨舌帽男人被她那雙淺咖色的眼睛注視著,心裡上上下下打起了鼓,也沒了剛才將她逼為眾矢之的理直氣壯。
奶奶灰青年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他早沒了剛才高談闊論的氣勢,此刻縮著肩膀恨不得裡時今嵐幾千米遠。
可看她在頭頂車燈的照射下玉白生光的麵龐,心頭的害怕又莫名消解了幾分,充當和事佬道:“我……我先來吧,鄭哥待會兒再說。”
“我和鄭哥,蘇姐是一個工作室的,蘇姐的新書寫的是靈異方麵的,需要靈感,我聽說了這裡的鬼故事,就提議過來感受一下氛圍,順便到玉鬆小鎮旅遊采風,我們三人是一起上的車,不可能有鬼混在我們之間。”
他作為三人小組中最先說話的,被他稱作蘇姐的年輕女人連忙點了點頭,“我剛才拍照也是為了做記錄,因為聽過這個鬼故事好幾遍,所以沒什麼感覺了,可……”
可誰想得到真他媽出現了一個能看見鬼的人。
早知道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她說什麼都不會來坐這趟公交車。
鴨舌帽男人見他倆都說話了,也不好再端著態度,撇了撇嘴道:“我們不是鬼。”
時今嵐指了指他腳邊的銀色行李箱,“裡麵是什麼。”
鴨舌帽男人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不快,他剛想說話就被身邊的年輕女人拉了拉,“是我的行李箱,裡麵都是衣服,我比較愛乾淨,做不到兩三天不梳洗。”
言罷,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些貼身衣物,就不打開了。”
時今嵐點點頭,又將目光遞給從剛才到現在都沒說過話的微胖女人和老道士。
微胖女人被她一看,立刻往後縮了縮,手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捏了一道符。
時今嵐視而不見,走到她身邊,看了看她的小籃子,笑道:“阿姨,你是到城裡采購了嗎?買了蛋、肉……嗯,還有水果。”
微胖女人僵硬地點點頭,手裡的符捏得更緊了些,目光在時今嵐臉上遊移,似乎在考慮有沒有機會把符摁在她額前,可當與時今嵐的視線碰撞,又哆嗦著打消了腦中的想法。
“怎麼買的這麼少?”時今嵐拎了拎籃子裡的幾根蔥,裡麵的雞蛋隻有六七個,肉也隻有一小袋,看起來不像是特意去了路程較遠的市區采購的。
她才要將那小袋雞蛋提起來往下看看,微胖女人便一把拽回了裝著雞蛋的紅色塑料袋,將菜籃子往旁邊彆了彆,“我買什麼關你什麼事?你怎麼隨意亂動我的東西?”
嘖,說話都不帶口音了。
時今嵐笑道:“阿姨,你不是玉鬆小鎮的居民吧?”
微胖女人的臉陡然一僵,想也沒想反駁道:“你這小娃娃亂說什麼?我怎麼就不是玉鬆小鎮的居民了?”
時今嵐不回答,反而揚聲問正在開車的中年司機,“叔叔,您應該經常開這趟專線吧?這位阿姨之前說她時常坐這趟公交車,你眼熟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