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瑤一五一十地說完學校發生的事, 再靠到媽媽身上，嬌聲道，“媽媽, 真的不怪我嘛。他們欺負朱旺, 我才幫朱旺說話，一開始沒想打架的。”
徐美珍哼了一聲, 自己生的女兒, 她自己了解，這丫頭一開始就想揍許二寶幾個。
不過還有婆婆他們在, 她就不拆穿女兒的小心思。
“是啊美珍, 瑤瑤這是見義勇為，出發點是好的。”姚虹幫著道, “而且朱旺是你車間主任的孫子, 瑤瑤幫他，也等於幫了你嘛。”
徐美珍看婆婆一臉緊張, 一副怕她真要打孩子的模樣，心裡蠻高興的，說明婆婆是真在乎女兒。
“媽, 我正要和你們說呢。今天早上孟主任去開會, 已經幫我提名了。沒這丫頭的事，人家孟主任也一樣幫了我。”徐美珍說著, 手指輕輕點下女兒的頭。
徐瑤為媽媽感到開心，“哇哦, 等轉正成功，媽媽就能漲工資了！”
“是啊。”
徐美珍並不是想留在罐頭廠一輩子，她很清楚八零年代會開始下崗潮，也知道轉正後的前途並不好。但這是她現在最好的選擇, 七零年沒有民營企業，她家現在不缺錢，沒必要冒風險投機倒把。
所以能轉正就轉正，每個月多十塊錢工資，多香啊。
姚虹跟著笑道，“算起來，你的工齡也夠了。我今天見到孟主任，她確實人不錯。”
“是的。”徐美珍點頭道。轉正的機會不容易，一個車間有二十個臨時工，一年下來隻有兩個名額，可見競爭多大，“等我轉正後，給大家做新衣服。”
“真的嗎？”
聽到有新衣服，楊望秋瞬間激動了。
“當然，我從不騙小孩。”徐美珍笑著說完，看到楊守春起身回房間，心想快到青春期的小孩就是不好哄一點。
不過也沒事，這小子起碼會和她說謝謝了。
一家人吃過飯後，各自去歇下。
徐瑤白天打了一架有點累，早早進入夢鄉。
徐美珍想到轉正有點興奮，拿著賬本在算以後每個月可以多買些什麼。
而楊守春兄弟的房間裡，個人都還沒睡著。
楊望秋平躺著，聽到哥哥們翻了個身，坐了起來，“我感覺，她好像也還可以吧，並不像個壞人。”
她。
楊守春和楊聽夏都知道代指的是誰。
“聽夏，你覺得呢？”楊守春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楊聽夏對親媽的印象也幾乎為零，他在家中的存在感不如哥哥和弟弟高，從小到大，要麼跟著哥哥，要麼跟著弟弟。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安靜地看書。
是他一開始就喜歡看書嗎？
那也不是。
隻是幼年時，奶奶要同時照顧他們個，根本忙不過來，特彆是弟弟很小，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大人們卻忽略了，那會他隻是個歲的小孩。
隨手拿到的一本書，從看不懂文字，到後來慢慢認識文字，又從不理解文章到理解，他也在慢慢長大。
書，成了楊聽夏的夥伴。
即使是看過十幾遍的語文書，他也能一而再地反複翻看。
他的生活，並不像兩個兄弟那樣豐富。
爸爸說要再婚時，楊聽夏沒什麼感覺，家裡多兩口人而已，應該影響不了什麼。
後來聽姑父和其他人說後媽都是壞人，他也擔心過，但很快又冷靜下來。如果後媽真是壞人，爸爸和奶奶會保護他們吧，哥哥和弟弟也會反抗的。
這麼一想，他很平靜地接受這個現實。
等親眼看到後媽和徐瑤，又接觸一段時間後，楊聽夏和弟弟的感覺一樣，她們至少不是壞人。
“嗯，她確實沒對我們做過壞事。”楊聽夏道。
楊望秋摸著黑看向大哥，“大哥，你記得我們媽媽長什麼樣嗎？”
“不是說了，不許你提她！”楊守春的語氣瞬間變凶，“睡覺，明天還要早起上學。”
楊望秋被大哥嚇到，每次他問起媽媽，大哥都是這樣，他又不敢問奶奶和爸爸，隻好憋在心裡。
窗外不時傳來蟬鳴，楊守春聽得心煩。
弟問他記不記得媽媽，他是記得的，隻是......記不清了。
從他有記憶開始，媽媽並沒有去上班，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對著鏡子照。後來他稍微大一點，媽媽時常會出門去，但從不帶他。有時候他會想要媽媽抱，媽媽卻總是推開他，說會弄皺他的衣服。
媽媽很少凶他，也沒打過他，但從沒像其他人的媽媽，會抱著他玩。
會想媽媽嗎？
以前會想的。
後來一天天地等待，都沒等到媽媽回來看他們，他慢慢意識到，以後他們兄弟個沒媽媽了。
一行眼淚從眼角滑落，楊守春飛快地擦了它。
他才不羨慕徐瑤，沒有媽媽的這些年，他照樣好好長大了。
楊守春躺了許久，才有些睡意。
次日他起遲了，弟得意地看著他，“大哥你晚上乾嘛去了哦？”
“你想挨揍嗎？”楊守春瞥了眼弟弟，端起碗，大口喝粥。
徐瑤坐在楊守春的對麵，發現楊守春的眼睛有點腫，這小孩昨晚哭了？
不應該啊，打架的事和他無關，又沒其他事發生，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又或者沒哭，被蚊子咬的？
徐瑤不時往楊守春那看兩眼，直到對上楊守春的視線後，心虛地低頭下。
今天沒人送徐瑤他們去上學，有楊守春這個大哥在，還有楊聽夏一起，姚虹交代完，隻送他們到大院的門口。
徐瑤被迫和曾婷婷手牽手，“婷婷，你不熱嗎？”
“不呀。”曾婷婷左手牽徐瑤，右手牽妹妹，“我們是好朋友嘛，所以要牽手去上學。我媽媽說了，你們都是小孩，我要看著你們。”
徐瑤：“婷婷，你隻比我大五個月而已。”
“大一天我都是你姐姐。好啦好啦，馬上到學校啦。”曾婷婷學著媽媽的口吻，哄著徐瑤。
徐瑤無奈，隻能由著曾婷婷了。
他們看到學校的同時，還看到等在門口的朱旺。
朱旺發現徐瑤他們，立馬跑了過來，開心地道，“瑤瑤，我們一起進去吧。”
徐瑤剛點頭，邊上的楊望秋搶先道，“朱旺，你是不是怕許二寶他們，所以不敢進去？”
朱旺說不是，“我就是想等瑤瑤一起。”
楊守春瞥了朱旺一眼，小屁孩一身肥肉，比望秋還要高一些，他們非親非故的，喊什麼瑤瑤，肉麻兮兮。
走進學校後，楊守春要去高年級的教學樓，和徐瑤他們不順路。他一隻手插兜裡，不耐煩地看著朱旺，“喂，以後被人欺負了，到五年級找我。彆找望秋兩個，他們呆頭呆腦的，乾不過彆人。”
朱旺還沒反應過來，楊守春已經轉身走了。
他看著楊守春的背影，和徐瑤感歎，“你大哥人也好好哦，就是說話有點凶。”好像不太喜歡他的樣子，卻又願意幫他，不明白。
徐瑤點點頭，楊守春就是嘴硬，心地嘛，還可以。
到教室後不久，老師開始上課，她看著課本上最基本的知識，無聊地深吸一口氣。
而她的同桌曾婷婷同學，在上課十分鐘後，便開始呼呼大睡。
轉頭看了眼身後，朱旺坐得筆直，楊望秋同學和曾婷婷一樣，睡得非常香。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徐瑤拍拍曾婷婷的手，“婷婷，下課了。”
曾婷婷瞬間醒來。
“好誒，那我們去玩踢毽子！”曾婷婷精神十足。
徐瑤：......她早該想到會是這樣。
被曾婷婷拖出教室後，徐瑤被迫參加了踢毽子。
不一會兒，一群小女孩圍著她數數，“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四十九！”
徐瑤一共踢了六十個，還是她自己停下的。
“徐瑤你好厲害。”
“可不可以教教我，求求你了，我可以把我的花繩借你玩。”
“先教我，我可以給你看我家小狗。”
......
一人一句，徐瑤被圍在中心，直到曾婷婷扒開人群，大聲道，“你們都彆急，我們一個個來，徐瑤肯定會教你們的。”
一個上午的時間，徐瑤便成了女孩們的中心點，下課都來找她玩，人緣出奇意外的好。
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有點不錯。
另一邊，徐美珍剛到車間，江丹丹就和她說恭喜。
“還不一定能成呢。”徐美珍笑著道，“不過能不能成，都得謝謝丹丹姐。我家裡買了兩條魚，明天我給你帶飯。”
江丹丹客氣說不用，“我隨口一提而已，哪能吃你的魚。”
“哎呀，你要是不吃，我心裡多過意不去。上次你不是說我做的紅燒肉好吃麼，我做的魚更好吃，你嘗嘗嘛。”徐美珍得了江丹丹的指點，總要報答下人家。
江丹丹想到紅燒肉，不由咽下口水，便沒再拒絕。
想著轉正的事，徐美珍心情很不錯，時間也過得很快。
快到午休時間，孟采蓮過來找她，說李副廠長找她有事。
走出車間後，徐美珍才問，“孟主任，李副廠長是要和我說轉正的事嗎？”
“應該是。”孟采蓮說完後，停下腳步，“轉正的名單，最後是由李副廠長決定。你待會見到他，可彆因為年前的事和他甩臉色，有什麼怨氣，都忍一忍，轉正最要緊。”
年前徐美珍來罐頭廠接前夫的工作崗位，但有人走關係，頂替了她的位置，讓她乾了年的臨時工。
聽孟采蓮這麼說，徐美珍知道年前的事和李副廠頭脫不了乾係。
“主任您放心，我曉得的。”徐美珍沒想鬨，早就過去的事，現在去鬨隻會吃力不討好。
跟著孟采蓮到李副廠長的辦公室，孟采蓮給他們互相介紹後，便退了出去。
坐在徐美珍對麵的男人，十五歲左右，頭頂禿得光亮，有點小胖。
“你是徐美珍吧？”李傲起身走到沙發邊上，讓徐美珍也坐，“你彆緊張，我就是按照規矩，要和你們聊聊廠裡的事。”
徐美珍坐在李傲隔壁的椅子上，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李傲看她的眼神有些......刻意。
李傲給徐美珍倒了茶，“我聽孟主任說，你到咱們廠有年了。年可不短，你還喜歡這裡嗎？”
“喜歡。”徐美珍客氣地接過茶杯，小口抿了下。
“聽說你改嫁了，真是可惜了。”李傲看著徐美珍笑了笑。
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
徐美珍微微蹙起眉頭，還沒等她說話，聽李傲又道，“可惜沒能早點認識你那麼優秀的女同誌，不然還能喝杯你的喜酒。”
“是我沒想周到，忘了給領導們送喜糖。”徐美珍客套地說了句。
“現在給也不遲。”李傲笑眯眯地看著徐美珍。
以前他就注意到徐美珍，隻是徐美珍一直很低調，也不和人來往，更沒找人提過轉正的事，他便無法接觸到徐美珍。但這次徐美珍想轉正了，看到徐美珍名字時，他便忍不住開始遐想。
喜糖這東西，徐美珍早分光了。
聽李傲說不遲，她咂摸出些不對勁，這狗男人不懷好意！
“聽說你有個女兒是嗎？”李傲又問。
徐美珍說是。
“巧了，我也有個女兒。你彆緊張嘛，我就是走個過場，隨便聊聊。你可以看著我說話，我又不是老虎，哈哈。”李傲看徐美珍一直微微低頭，以為徐美珍是不好意思了，心裡更加來勁，“其實轉正就是我一句話的事，你真不用太擔心。”
他說著，上半身往前傾斜一些，手放在徐美珍的茶杯上，用手指輕輕摸著徐美珍剛才喝過的地方。
徐美珍可以確認了，李傲就是想職場潛規則她。
孟主任和她說過，轉正的名單，最終由李傲確定。剛才李傲自己也說了，能不能轉正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她要是在這裡得罪李傲，轉正便徹底沒希望。
但要她突破自己的底線，和李傲有個什麼，會讓她更惡心。
徐美珍往邊上挪動一些，儘量壓製住心中的怒火，打算再忍一會兒，“李副廠長年輕有為，我轉正的事就拜托您了。”
“好說，都好說。”李傲笑著抬起手，咽下口水後，最後落在徐美珍的大腿上。
隻是他剛放下去，就被徐美珍拉住胳膊，順勢往後用力一掰，李傲頓時發出慘叫，“啊！疼死我了！”
上輩子出門做生意，也有一些男人喜歡來騷擾，徐美珍特意報了武術培訓班，在李傲把手放在她大腿時，她就知道沒必要忍了。
“徐......徐美珍，你這是做什麼？”李傲的左手好像斷了一樣，疼得他頭皮發麻，“你太過分了！”
“哎呀李副廠長，我不是故意的。我跟我丈夫學了些防身術，有人碰到我，我就會下意識地出招。你可能不知道，我丈夫是軍醫，他的團長戰友還經常來我們家。”徐美珍一臉無辜，但她提到楊立廉和趙合言的身份時，特意加重了語氣，“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李傲動了動胳膊，雖然很疼，但還好沒斷。
“不必了。”他沒好氣地道，“今天就到這裡，你回去等消息吧。”
原想著給徐美珍一個機會，結果徐美珍那麼不識好歹。她丈夫是軍醫又怎麼樣，軍醫又管不到罐頭廠的事，隻要他在罐頭廠一天，徐美珍都彆想轉正！
徐美珍知道自己轉正無望，瞥了眼李傲，二話不說地離開了。
回到車間後，江丹丹立馬湊了過來，問她怎麼樣。
徐美珍想了想，她沒有證據證明李傲性騷擾她，辦公室裡沒監控，還是在這種流言能殺人的年代，決定暫時不說這個事。
“李副廠長讓我回來等消息，還不知道呢。”徐美珍道。
“肯定八九不離十了，你夠工齡，孟主任也幫你說了好話，絕對沒問題。”想到徐美珍能轉正，江丹丹明天吃徐美珍的飯時，便不會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