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 你怎麼跑來了？”徐美珍給郝佳玉擦汗。
兩個廠子離得並不近，上一次徐美珍騎自行車，來回花了四十分鐘。
“我還不是心裡著急。正好廠裡送菜的車經過你這裡, 我就跟過來了。”
郝佳玉喝完一杯水，呼吸平穩了一些，“廠長和主任說，你做的菜確實比另外兩位大廚要好。廠長很高興你能來上班，但我們廠裡要下個月來指標。如果你願意先乾半個月臨時工, 下個月就可以給你轉正。”
半個月的時間還好，算起來隻有兩周而已。
“工資呢？”徐美珍比較關心這個，畢竟去食堂工作，可比現在要累, 沒一個好待遇可不行。
“你彆急，聽我一個個說完嘛。”郝佳玉嘖了一聲，“廠長說, 臨時工期間也按正式工的工資給你算，隻是轉正手續要下個月辦。工資一個月十五, 以後隨著工齡漲。”
“你要是覺得沒問題, 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明天？怎麼那麼著急？”徐美珍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食堂那兩個大廚都病了, 現在頂上的根本不會做菜，不要太難吃。工人們怨聲載道, 廠長他們也吃不好。”郝佳玉每天中午也在食堂吃，確實是難以下咽。
徐美珍想了想，十五塊錢一個月，比她現在的工資翻倍還多。重點是，當臨時工的半個月, 也是按正式工的工資算。
天大地大，掙錢最大。
她立馬答應下來，“好，你回去和你領導說，我明天和你一起去上班。”
“真的呀，我可真是太高興了！”
郝佳玉是個急性子，等不到傍晚再通知徐美珍，現在徐美珍同意了，又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告訴主任。她抱住徐美珍，“以後咱們可以一起上下班了，等到了食堂，我來罩著你。”
徐美珍哈哈笑著說好，她也很高興能成為正式工，以後家裡每個月能多二十塊錢開銷，光是買都都能買二十幾斤，這不得吃膩了！
而且去食堂，乾的還是她最擅長的事。
她把自行車借給郝佳玉，目送郝佳玉走後，再去找孟采蓮說離職的事。
孟采蓮聽說後很驚訝，“你那麼快找到新工作了？”
“主任你彆誤會，之前我是真想留在罐頭廠。您也知道，罐頭廠的工作比較輕鬆，工資雖然低了十塊錢，但我還是更想在這邊轉正。”
就算以後離職，徐美珍也可以和孟采蓮搞好關係，好好解釋一番很重要，“在找您談轉正之前，我並不知道紅星鋼鐵廠在招人，也是上周六去紅星鋼鐵廠露一手，他們主任才和我鄰居說要招人。那會我已經知道李傲記恨我，所以才讓我鄰居幫忙打聽下。”
她要是不說清楚，怕孟采蓮誤會她兩邊比較，害得孟采蓮白努力。
孟采蓮聽完後，歎了口氣，“這倒也是，沒有李傲的事，你確實可以留在罐頭廠。”
“不過你能去紅星鋼鐵廠也好，他們廠比罐頭廠大多了，而且你鄰居都在那裡上班。就是你突然和我提這個，我有些震驚。”
“你去吧，你能有更好的前程，我不好攔著你。”
“多謝孟主任，咱們以後不在一個廠裡上班，但也能常來往，反正住得不遠。”徐美珍笑著道。
“是，我家小旺也很喜歡你們大院的孩子。”孟采蓮說到這裡，又突然想到一個事，“既然你要走，那你的崗位，你要留給誰？”
儘管是個臨時工的崗位，但徐美珍也可以選擇留給親人。
這個問題，徐美珍並沒有想過。
婆家這裡，小姑子夫婦都有工作，婆婆也退休了，不可能再回來工作。
至於娘家那......更沒必要把工作機會給他們了。
“孟主任，我想了下，我家沒人需要這個崗位。”臨走之前，徐美珍願意給孟主任賣個好，“您家裡有人需要嗎？”
孟采蓮搖頭說沒有，“我家人丁少，親戚也少，都有各自的事做。”
因為家裡人丁一直不旺，她家老頭才會給孫子起名叫朱旺。
“你先彆急著答複我，回家好好想想，我幫你拖一下，下周一再和我說。”這年頭有個工作機會不容易，年輕人沒工作的，要麼下鄉，要麼結婚嫁人。大家都擠破頭地搶一個崗位，現在輪到徐美珍這裡，反而機會太多，這也說明徐美珍有真本事，不然紅星鋼鐵廠那也不會給正式工的崗位。
徐美珍謝過孟采蓮，高高興興地回到工位上，下班後，才和江丹丹說自己要離開的事。
為了避免誤會，她把和孟采蓮說的，摘掉李傲部分，再轉述給江丹丹聽。
“還是得多謝謝丹丹姐，以後咱們不是同事，但也可以常來往。”
江丹丹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誇讚道，“美珍呐，你可真是厲害。”
“你能去紅星鋼鐵廠也好，姐就不用再愧疚了。”
“你說得對，以後還得常來往。你做的魚，我現在想起來，還會咽口水呢。”
“那丹丹姐，有空時上我家玩，我給你做飯吃。”徐美珍和江丹丹說完，郝佳玉騎自行車來接她了，閨蜜倆一起往家去。
此時的徐瑤幾個，也在回家的路上。
楊望秋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麵，“明天是周五，再上一天課，我們就要放假嘍！”
從星期一開始，楊望秋就在期待周末的到來。
同樣想放假的，還有曾婷婷，她拉著徐瑤的手，期待地道，“朱旺說他媽媽給他寄了卡片遊戲，我們一起去玩吧？”
徐瑤：“我想在家躺著。”
“彆呀，你怎麼那麼愛躺著？”曾婷婷晃著徐瑤的手，“你就和我們一起去玩嘛，守春哥不和我們玩，聽夏哥又太聰明了。瑤瑤，我的好瑤瑤，我們還是不是天下第一好朋友了？”
她鼓著臉，擋住徐瑤。
徐瑤往邊上繞了一圈，“我還是想在家躺著，要不然，看你們寫作業也可以。”
說到寫作業，曾婷婷立馬喪著臉，“哎呀，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學習啊，乾嘛總想著讓我寫……誒，你們看，那人誰啊？”
還沒說完，曾婷婷看到巷子拐角那，站了一個鼻青臉腫的禿頭男人，怎麼看都不像個好人。
大家一起看了過去，楊望秋當即表示，“這不是豬八戒嗎？”
徐瑤被逗笑了，她認得這個男人，叫李傲，是何繼武的私生子。
雖說時間也不早了，但天還沒黑，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不怕被人看到？
在徐瑤好奇的同時，楊望秋小朋友本著一身正氣的原則，他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肯定不是個好東西，正好有巡警經過，跑過去叫住那些巡警。
過了會，徐瑤看到兩個巡警走向李傲。本著吃瓜不能錯過瓜的選擇，徐瑤來了精神，跟著走了過去。
“警察叔叔，就是他，長得像個豬頭，看著就不像個好人。”楊望秋到了李傲跟前，絲毫不避諱地大聲說。
“你個死小鬼，你說誰像豬頭？”李傲剛凶一句，那兩個巡警讓他老實點，趕忙解釋，“警察同誌，我真不是壞人，我是在這裡等人。”
昨晚沒能等到徐美珍，李傲依舊不死心。他要來問個清楚，昨晚徐美珍來了沒有，是不是故意給他設下陷阱。
但沒等到徐美珍，反而先等來警察。
警察問李傲叫什麼，在哪裡上班，具體在等誰。
“我叫李傲，是罐頭廠的副廠長。”李傲回答完前兩個問題，後麵一個難住了，如果說是在等徐美珍，那他為什麼等徐美珍？
不管是什麼理由，都很讓人懷疑動機。
而這兩個警察又一直盯著他，八成要問個清楚，才肯放他走。
恰好這時何繼武從附近經過，他趕忙叫了一聲“表叔”。
何繼武第一眼沒認出李傲，因為李傲的臉腫了好幾塊，若不是李傲標誌性的禿頭，還有李傲的聲音，何繼武都不想走過來。
特彆是李傲怎麼喊他表叔？
不是說在外人麵前，要裝作不認識的嗎？
李傲和兩個警察解釋，“我等的就是我這位表叔，因為隻知道他家大概位置，所以才站在這裡。警察同誌，我真是個好人，這些小孩也太會麻煩人了。”
警察去看何繼武，問李傲說得對不對，何繼武說李傲確實是罐頭廠的副廠長。
確認李傲的身份，警察才走了。
楊望秋卻還在打量李傲，“你真是罐頭廠的副廠長？”
李傲恨不得一巴掌打死楊望秋，都怪楊望秋這個死小孩，好端端地叫什麼警察，害得他不得不認何繼武當表叔。
“關你屁事。”李傲沒好氣地凶了句。
楊望秋被凶，很不爽地哼了一聲，轉頭和徐瑤他們道，“我們快回家，不要和這個醜八怪多說話。”
一聲醜八怪，讓李傲再一次黑臉。
徐瑤卻笑了出來，“哥你不能這樣說，這位叔叔是何爺爺的侄兒，你看他們長得多像。”
楊望秋看看何繼武，又去看李傲，他覺得一點都不像啊，除了兩個人都禿頭。
在楊望秋思索的時候，何繼武卻沒生氣，俯身看著徐瑤，“小瑤瑤，你覺得我們兩個真的很像嗎？”
“對啊，如果不說是表叔，我都會覺得你們是父子呢。”徐瑤那天晚上可是全聽到了，她不喜歡風流的何繼武，但更討厭李傲這種厚臉皮的人，現在說這個，純粹是想惡心李傲。偏她一臉純真，叫人覺得半點心機都沒有。
何繼武高興得哈哈笑了下，雖然不知道李傲怎麼會在這裡，但他很滿意徐瑤的回答，從口袋掏出一把鬆子，“給，這些你拿著吃。”
再去看李傲時，認真打量了李傲的臉，不解地問，“你這是怎麼了？”
“不關你的事，我就是摔了一跤。”李傲並不想和何繼武多聊，轉身便要走。
徐瑤這時又問了句，“何爺爺，這位叔叔不是來找你的嗎？他怎麼不和你回家啊？”
剛問完，她聽到媽媽的聲音，趕忙回頭看去。
徐美珍一眼就看到李傲，把女兒叫過來後，警惕地問怎麼了。
徐瑤說了剛才的事，看媽媽臉色不太對，想到媽媽也在罐頭廠上班，忙問，“媽媽，那個豬頭男和你有仇？”
“是。”
徐美珍不用瞞著女兒，“是他害我不能轉正，你快點和望秋他們回家，你奶奶應該等急了。”
徐美珍猜李傲大概率是在等她，不過對不住了，她可不打算和李傲多聊，帶著幾個孩子往家去。
李傲看到徐美珍，又不敢大聲喊她，看著徐美珍走後，隻能壓著嗓子問何繼武，“你認識剛才那個女的嗎？”
“認識啊，她和我是一個大院的，我們住前後院，楊家新娶的媳婦，可漂亮了。”何繼武見兒子一直盯著徐美珍的方向，微微蹙眉，“怎麼，你對她有意思？”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李傲黑著臉道，“你家在哪裡，帶我過去。”
“啥？”何繼武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傲。
以前李傲從不在彆人麵前和他說話，生怕被發現他們的關係，今天卻要去他家。
想到兒子看徐美珍的眼神，何繼武想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不對勁，很不對勁。
但不管怎麼說，兒子願意上門，他求之不得，趕緊帶路，“這邊走，你還沒吃吧，我昨天做的板鴨還有，待會我們父……倆喝一杯。”
李傲沒吭聲，他隻想蹲徐美珍。
沒得到一個說法，他不甘心這樣離開。
等他們父子倆剛進大院，門口的林婉便問李傲是誰。
何繼武笑著說侄兒，李傲則是催著何繼武快點回家。
林婉看著這兩人的背影，倒是沒想太多，既然何繼武家中來客人，還是侄兒，那她得表現一下。
“荷花，你炒個雞蛋，我待會給你何叔送過去。”
於荷花昨晚受了驚嚇，一整天都是渾渾噩噩，被婆婆突然喊到，瞬間站了起來。
“於荷花，你這是撞鬼了嗎？”
林婉沒好氣地道，“讓你去炒雞蛋，你聽到沒有？”
“我……我聽到了。”於荷花到了廚房後，才想到婆婆是要送給何繼武吃，嘟囔著道，“不要臉。”
人家擺明了看不上她婆婆，結果她婆婆還是要死纏爛打地湊上去，真是個□□！
敲雞蛋的時候，於荷花往碗裡吐了口水，才開始炒雞蛋。
林婉端著炒好的雞蛋，到何繼武家門口時，看到門沒關，直接推了進去。
結果把坐在椅子上的李傲嚇了一大跳，直接往後摔去。
何繼武皺眉問，“你來乾什麼？”
“何大哥，我這不是想著你家來了客人，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會做飯，特意給你們炒了一盤雞蛋。”
林婉把雞蛋放在桌上，笑盈盈地看著何繼武兩人，並坐了下來，“何大哥，你這侄兒叫什麼，在哪裡工作的啊？”
李傲：……看看，還說沒相好？這不就是相好？
何繼武咬牙看著林婉，“我侄兒在罐頭廠當副廠長的，可以了吧？”
“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拿起雞蛋還給林婉，“我家有雞蛋。”
林婉委屈得眼眶一下就紅了，“何大哥，你乾嘛這樣對我啊？”
“明明之前你和我都好好的，怎麼現在處處嫌棄我了？”
“我好心好意給你做炒雞蛋，咱們鄰居間互相幫個忙，都不行了嗎？”
她越說，越覺得有些委屈了。這叫什麼事啊，她一個女人能那麼主動，已經很不錯了，何繼武卻瞎了眼，一直看不到她的好。
何繼武頭都大了，李傲好不容易到他家來，坐下還沒十分鐘，林婉就過來哭哭啼啼，這是鬨哪樣？
林婉呢，她覺得臉已經丟了，更不能走了。
每一次想到何繼武一個月五十八塊的工資，她都非常心動。
那可是五十八塊啊，她全家隻有兒子一個人在外掙錢，如果有何繼武能幫襯一下，那家裡的兩個孫子也能時常吃到肉了。
而李傲，是越發相信林婉和何繼武有一腿。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不是為了等徐美珍出來，他肯定抬腳就走。
何繼武被鬨得頭都疼了，正好鍋裡的水開了，隻好去忙活。
林婉看到何繼武要做飯，擦了眼淚，扭著腰身過去，嬌嬌柔柔地道，“何大哥，我來幫你做吧，你侄兒難得來一趟，你陪他多聊聊天。”
“我說你……”
何繼武沒忍住，推了下林婉，結果把林婉推到地上。
這下林婉是真的想哭了，她再厚臉皮，再想要何繼武五十八塊的工資，也待不下去。
從何家跑出來後，林婉心裡難受，又非常生氣。
“沒眼色的蠢貨，不要老娘伺候，老娘還不……哎呦喂，王大哥你怎麼走路不出聲啊？”
林婉剛轉身，看到了王建設。
王建設兩手負背，今天孫子出院，他打算出去看看兒子怎麼還沒接孫子回來，結果看著林婉紅著眼從何繼武家出來。
大院裡的這些人，來來去去並不多，大家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鄰居。這些年林婉對何繼武的殷勤，王建設多少看到一點。
現在看林婉這樣，王建設笑了下，“怎麼了妹子，何繼武又凶你了？”
“哎呀，王大哥你說什麼呢。”
林婉看不上王建設，家裡窮得叮當響，十口人擠在一間房，日子過得亂糟糟。前些日子，她還和李芳打了一架，現在看到王建設，並不打算多聊，“我隻是被風迷了眼。”
王建設看林婉轉身就走，心裡不太爽快，林婉對他不冷不淡，這不是看人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