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有著怪物的嘶吼聲, 踩在腳下的破碎聲。
賀朝大手不自覺地摩挲著她呈現病變狀態的小臂,高大的身子正單膝跪在她的麵前,他抬起眼眸, 凝視著她。
她沾染了些許血跡的薄薄皮膚下, 病變的黑色細細的血管在白皙的臉龐愈發明顯,看起來易碎又脆弱。
她也在靜靜地和他對視著, 看起來很冷靜, 仿佛並非將死之人。
但是她眼神卻又似乎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了然。
就好像在說, 你瞧,你果然不想救我,你救不了我。
賀朝感覺自己被這樣的眼神給激怒了。
他彎下腰,靠近薑穗, 用著冷淡的言語, 卻牢牢看著她的淺色的眼眸。
“你要死了。”他說。
女人似乎微微一愣,然後也說, “我知道啊。”她的聲音近乎氣音,還帶著忍耐痛苦的隱忍,但是卻仍然張口回答著他的問題。
“我好像救不了你。”他說。
他沒有發現, 他此時抓著她的手腕緊得仿佛要錮進自己的血肉, 她也不知道, 因為這種疼痛對於她的傷來說太小兒科了。
女人不說話了, 她淺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片刻,她像是想做最後的掙紮, 隻不過這樣的掙紮看起來太像知道了自己此時的情況而在和他的開玩笑。
“你真的救不了了嗎?”
她語氣依舊是平而緩,和她此時的模樣平時冷淡清冽不同,顯得脆弱而溫柔,帶著血跡的蒼白麵容竟然讓人感覺到一種生命在極力綻放的光彩與美。
不過她並沒有等他回答, 而是垂下眼眸,自顧自地說道:“咳咳……不過我還是謝謝你。”
“……願意來救我。”
她輕咳,唇角有血跡留下,被他抬手輕輕地抹掉。
她朝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他的決定。
聽到了她的話,看著她蒼白帶笑的麵容,這一瞬間賀朝胸口如同被一隻大手緊緊捏住,呼吸似乎也有著片刻的停滯。
他感覺自己被割裂成兩半,一邊保持著極致的冷靜,如同暴風驟雨中淩然不動的山巒,一邊又如同這場暴雨中在海上搖曳的扁舟,想要讓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平靜安然接受命運的女人露出不一樣的神情。
是鮮活的,具有生命力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奄奄一息,麵臨走向死亡的結局。
但在現實中,他也僅僅隻是抓著她的手腕而已。
腦海中的係統目瞪口呆,看到了許久都沒有波瀾的宿主的心理波動曲線,跟過山車一樣上上下下,有一瞬間還超過了警戒值,如果不是迅速又下降,係統自帶的心理輔導功能就要被強製開啟了。
賀朝在這樣沉默的寂靜中詢問它:“她還有救嗎?”
係統一直都不敢講話,它的心都在這樣壓抑的場景中揪成一團,如果有實體,恐怕都眼淚汪汪了。
“嗚嗚嗚沒有了宿主,商城裡起死回生丸我們根本買不起,嗚嗚嗚穗穗她傷得太重了,汙染值也嚴重超標,如果不是宿主給她的光環在抵抗,恐怕她早在一個小時前就死了,現在光環時效要到了,她也要撐不住了。”
賀朝抓著女人的手一瞬間更緊,但是雙方都沒有感覺到。
一個傷口太疼而掩蓋,一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
“好疼啊……”女人淡淡地開口,平靜的神情就好像在述說著其他人的事。
她淺色的眼眸開始有些對不上焦,看向他身後。
“疼死我了。”女人似乎在喃喃自語,“我討厭這個世界。”
明明她都這麼拚命地想要活下去了。
明明她也這麼努力地扮演不讓係統排查到她這個病毒了。
她的眼神慢慢看向他,然後朝他露出了一個有些飄渺地笑,“賀朝。”她聲音很輕,“死亡很可怕的,黑黑的,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賀朝黑色的瞳仁裡似乎一點情緒都沒有,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但是係統知道他壓抑的情緒如同風雨欲來。
他聲音依舊是冷寂又平淡地問係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係統早就在數據庫裡翻得飛起。
它也想救她,不為彆的,就為了宿主那差點警報的情緒峰值。
作為宿主的伴生係統,它一切以他的健康與意誌為己任。
半晌,賀朝陷入了沉默,唇緊抿。
事實上,薑穗也感覺自己這一次真的要死了。
她相信賀朝說他救不了她的話。
畢竟在他眼裡,她也隻是個NPC而已,可能係統會有救她的辦法,但是用腳趾想想肯定要付出什麼代價。
她和賀朝交情還沒這麼深,他也犯不著為了救她動用係統暴露自己的秘密。
不過他今晚這樣毫發無傷的過來,就已經變相地暴露了不少自己的不同尋常。
薑穗還是十分好心地裝作不知道。
將死之人,哪裡關心得了其他事情。
她在生命流逝的冷寂裡還有閒心想著,這還是她第一次要死在男主麵前,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去死,還是回家,還是下一秒睜眼又是一個新世界。
這都第個世界了,她屬實是有點疲憊。
她也沒有好意思跟賀朝說能不能再搶救搶救她,畢竟她是真的怕死。
不過非親非故的,說不定她說了立刻被係統發現是bug然後又被滅了。
薑穗覺得自己好疼好疼,也覺得好冷好冷。
她特彆想回家。
想媽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死了,還是完全適應了這樣的黑暗,薑穗能夠稍微看清楚此時賀朝的神情。
他在這黑暗中一如既往的英挺帥氣,微微起伏的背部在她身上落下陰影,晦暗不明的黑色眼眸如同揉碎的風雲,危險的浪潮在波濤起伏。
他身上的乾淨和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凝視著她,似乎在觀察著什麼讓人難以抉擇的難題,高挺的長眉微微皺起。
薑穗:……
薑穗:媽的好帥,早知道走之前泡一泡他了。
薑穗忽然很想給這個總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男人一個狠狠的驚嚇,讓他無法忘記她。